孙涟漪知道时间紧迫，开门见山道。“我有急事，需要你帮我。”
“何事？”冯小怜有些疑惑，也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如若只是普通的小事情，宫里能传信儿的人还是有几个的，不需要孙涟漪冒险前来，她既然亲自来了，必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而且不容有失，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禹余粮出了什么事情，邺城中的情报网无法启用，孙涟漪才不得不特意来一趟通知宫中的她。
冯小怜一想到这里，就禁不住问道。“可是禹总管出了什么事？”
孙涟漪稍微愣了一下，然后低垂下了眼眸，轻叹一口气。“溟濛，如若我说，我与禹总管，并非完全是一路人，你还会帮我吗？”
冯小怜十分惊讶，可又很快收敛了情绪，轻声说道。“我虽是不知孙怜姐姐和禹总管之间有何误会，可你既然是拿到菁三娘香囊于我的人，必定是她信任之人，看在这份情面上，孙怜姐姐有事，只要是我能帮忙的，一定帮。”
孙涟漪见冯小怜这番话真挚，也是感动，可她看得出冯小怜似乎还是有一丝犹豫和惧怕，便连忙说道。“你放心，我不是要你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想让你帮我救一个人，这个人是个好人。”
冯小怜没想到孙涟漪居然直接看出了她为何犹豫，有些惊讶，却也宽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溟濛自当帮忙。”
“多谢溟濛……”孙涟漪便是即刻直接开问。“禹总管近日，可是要你做些什么事情？比如，给高纬的膳食中……”
孙涟漪的话停在此处，冯小怜却也明白了，如实地说道。“姐姐料事如神，禹总管前几日确是派人来告知我，这些天看准机会给皇……给高纬吃些药性相冲的膳食，他若是不舒服，就会找太医来看，我再……”
“再提议，让太医也去看看久病在家的兰陵王？”孙涟漪这么一猜测，冯小怜便是点了点头，孙涟漪这下就大致明白了禹余粮的计划。“那禹总管可有交代你，指定哪一位太医吗？”
“那倒是没有……”冯小怜轻轻地摇了摇头。
孙涟漪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禹余粮在太医院中没有安插进人，这个将要起到关键作用的太医，随便是谁都可能，一个不归附于任何一派的中立者最不容易被怀疑，禹余粮应当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也得亏他有此想法，孙涟漪的计划才能成功，只要这个太医不是禹余粮的人，她换了布偶的事情才可能遮得住，她才不会被他发现有忤逆之心。
禹余粮原本想好的，应当是想借冯小怜的手，让高纬身体不适，在有太医在场的情况下，冯小怜随便说些什么理由，比如今日这祭祀开场之前，听到哪位王妃提到兰陵王已病许久这类的，或者干脆怀疑他可能是装病不想为国效力，高纬自然便会想到，派个太医去兰陵王府一探虚实。
这就是为什么，禹余粮会让孙涟漪将布偶藏于药庐之中。
孙涟漪之前见到高长恭的时候，一望便知他只需静养，连药都不用喝，只怕兰陵王府的药庐平时没什么人用，所以布偶不容易被高长恭府里的人提前发现。
而太医前去探望，不管高长恭真病假病，太医做做样子也会去一趟药庐给他弄个强身健体的汤药喝一喝，那么这个布偶便有极大的机会被太医发现。
前有高纬身体有恙，加之早就有高长恭装病的闲言闲语，太医一把脉几乎是坐实了高长恭无病之事，单看还无碍，可若是再有这个布偶出来，就是大麻烦了。
巫蛊之术，自古就是帝王家的大忌，以高纬对高长恭的忌惮，经过此事更是断定了他有谋反杀主之心，势必要将他除之而后快，到时候，谁都救不了高长恭。
即便高纬能想到有人会陷害高长恭，他去详查这个太医的背景，可这太医确实身家清白，也查不出什么来。
而且，在斛律光那件事之后，孙涟漪早已看出高纬根本不是个能明辨是非、善待忠良的君主，他只怕早就等着找高长恭的错处了，她若是不换布偶，高长恭必死无疑。
即便换了布偶，这也是一步险棋，可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孙怜姐姐……”冯小怜见孙涟漪始终眉目深锁，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忍不住想要为她分忧。“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溟濛，你先告诉我，禹总管让你给高纬吃些什么？”孙涟漪听冯小怜说完膳食的品种，认真想了想。“这几种食物混着吃并无毒性，冬日里吃了还有益，可这大热天的下了肚，人肯定是会不舒服的。”
孙涟漪又犹豫了一刻，才是凑到冯小怜耳边，说出了她的计划，说完之后仍是眉头紧皱，忍不住轻叹一声。“可能，要委屈你了。”
“不委屈，这不是难事。”冯小怜微微一笑，“我受这么一点小罪，就能救一个好人的命，是我的造化。”
“溟濛，姐姐先谢谢你。”孙涟漪看着冯小怜的笑容，有些感慨，“你都不问原因，就肯帮我救人，我……”
“姐姐别跟我客气了，我看着你就有一股亲切感，忍不住就想帮你。”冯小怜又是一笑，美若天仙，可却又挥不去一丝哀愁，“我虽不拿屠刀，可应当是间接害过不少人了，我往日所受命之事，也从未有人告诉过我会不会伤人性命，只有姐姐会在意我的想法，告诉我是要救人让我宽心，所以我问不问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救到人。”
“溟濛……”孙涟漪心下不忍，鼻头一酸几近落泪。
她身在主导之位，至少还能设法救助想救之人，比如当初的小菊、现在的高长恭，她实在难过熬不住的时候，还能在高延宗怀里哭一场。
可是冯小怜却不能像孙涟漪这般任性，她要听命行事，禹余粮交代什么她就要做什么，她不知道她所做会不会害到人，她的无助和彷徨，这深宫之中，又能对谁说？她敢对谁说？
“哎呀，我怎么说起这个了！”冯小怜自己先觉得太过矫情，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许是看着姐姐，又想起菁三娘，以前只能和她说的话，忍不住就跟姐姐说了，孙怜姐姐你可别笑话我！”
“你肯跟我说这些，说明你把我当成知心的人。”孙涟漪情不自禁地拉起了冯小怜的手。“以后，你若是愿意，就把我当成你的亲姐姐，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
“好！”冯小怜这才由衷地笑了起来，“姐姐，我出来太久了，你也要快些回祭祀那边了，咱们下次再聊！”
“嗯。”孙涟漪点了点头，然后松开了手，看着冯小怜走远了，她的眼睛也是模糊了。
下次再聊，可她们下次见面，谁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呢？
祭祀终于完成之后，李氏就带着大家出宫了，她们回到安德王府，高延宗都还在军营里忙，仍是不见人。
距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大家便各自先回自己屋儿休息去了。
孙涟漪刚走入西边的小院子，就是看到禹余粮背对着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似乎是在独自饮茶。
孙涟漪心下一惊，静下心神一会儿，才是走了过去，轻声唤道。“禹总管……”
“嗯。”禹余粮应了一声，却并未抬眼去看孙涟漪，只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今日，涟漪见到冯淑妃了？”
“禹总管，我进宫一趟不容易，又实在想妹妹了才去看看她，也是人之常情。”孙涟漪其实本就没想过能瞒住禹余粮她与冯小怜碰过面一事，所以早就想好说辞了。“你放心吧，我什么都没有跟她说，只是问了问她的近况好不好。她知道得越少，对她越好，我明白的。”
“冯小怜贵为淑妃，又正值恩宠，自然近况是极好的，涟漪不必操心。你本是通情达理之人，只是，要更冷静些才好。”禹余粮依旧自顾自地喝着茶，一派悠闲，“等到邕儿打入了邺城，还了你和溟濛的身份，涟漪想如何姐妹团聚都是可以的，何必急于一时？”
禹余粮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冰冷，与其说他是在提醒孙涟漪，不如说是在警告她。
孙涟漪自然也是听出来了，连忙屈膝行礼，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涟漪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禹余粮这才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夫人回来了，说不定会找我，我就先走了。”
“禹总管慢走。”孙涟漪把禹余粮送到了院子的门口才止步，他一离开她就好像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一样，依靠在墙壁上，长舒了一口气。
没过几日，高纬仍是无事，可是冯小怜却病了，据说一直头晕目眩还上吐下泻的，高纬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叫来了看她，太医们都说冯小怜是因为天太热而中暑了，这些时日吃些药再注意饮食清淡就好。
高纬因此下令，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去邺城里各个皇亲国戚的府上都看看，再以他的名义送些退暑的药过去，嘱咐有不适的人多加注意。
派到兰陵王府去的，是尚药典御，徐之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