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怜旁边的宫女一直候着，可却等的是一阵静默。
她有些疑惑，抬眸望向冯小怜，发觉对方在发愣，连忙出声提醒了一下，“娘娘，还要给赏的。”
“是呀，给赏……”冯小怜这才回过神，却是又抢在宫女给赏之前，向孙涟漪问道，“这位小姐姐的香囊挺精致的，能给本宫看看吗？”
孙涟漪一直守礼的没有抬头，听见冯小怜的话着实吓了一跳，可还是乖顺地将香囊解下，呈了上去，“娘娘吩咐，奴婢自当遵命。”
“给我吧。”冯小怜身旁的宫女便就走了上去，从孙涟漪的手上拿过香囊，然后又折返回了冯小怜的身边，双手递上，“娘娘……”
冯小怜接过的那一刻手有些颤抖，她又凑近仔细地看了看，眼神越发得复杂了，却是强装镇定，抬起头微笑地望着孙涟漪。“你上前来说话。”
“是。”孙涟漪也有些紧张，却仍是守礼，恭敬地走了几步，到了冯小怜的面前，仍然是低着头的。
“这香囊的绣工，本宫看着挺好的。”冯小怜装作很感兴趣的模样，好似是闲聊般轻声地问道，“可是你自己做的？”
“回娘娘，不是奴婢做的，是……”孙涟漪原本想，就像之前回商陆儿的那样，说是外面买的即好，可又想试探一下冯小怜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便是灵机一动地换了一种说法，“是家中长辈所赠。”
“家中……长辈……”冯小怜默念了这么一句，似乎是明白了过来，忙收敛情绪，将香囊又交回到了孙涟漪的手上。
因为冯小怜身旁的太监、宫女都是站着的，孙涟漪也是弓着身站着，还一直低着头，所以冯小怜旁边的人也没太过刻意地去看她。
可冯小怜是坐着的，又与孙涟漪面对面。
她一抬手去还香囊，孙涟漪就伸手去接，心里也是好奇，不经意地就抬眸望了冯小怜一眼。
两人对上视线的那一刻，都是立即愣住了。
冯小怜浑身僵硬，手都没有再往前面伸了，孙涟漪也是呆立在原地，都已经碰到香囊了，却一直没有拿，似乎是愣得都忘了手指可以动。
“你……”冯小怜惊讶之后，才发觉她们这边已经引起了越来越多的注意，她自然不方便再多言什么，连忙让旁边的宫女给了赏，就让孙涟漪走了，可她的目光仍然禁不住是跟着对方的背影挪动。
孙涟漪在看清楚冯小怜的面相之后，又是惊又是喜，可立即就意识到她不便久留，接了赏赐就连忙行礼离去了。
她很想回头去看，可她知道现在不是恰当的时候，她太引人注目的话，只怕会将她们两人都逼入难处的。
“涟漪，怎么回事呀？”商陆儿送了礼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到郑氏身边去，而是一直在不远处等着孙涟漪，打算同她一起回去。
可等的比料想的时间要久，商陆儿便是疑惑，忍不住探头去望冯小怜那边，只大概知道好像在问话，可这段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看都看不太清楚，更别想着还能听见什么内容了。
商陆儿不明情况，便一直有些担忧，等到孙涟漪走到她跟前了就连忙问道，“这位冯淑妃，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孙涟漪轻轻地摇了摇头，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可仍然是心乱如麻。
她不是没有想过她要来找的那个人可能是某个宫妃，可她的确没有料到会是如今让高纬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冯小怜。
更让孙涟漪惊讶不已的是，她刚才看着冯小怜，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在照镜子一般。
她们的的确确是两个人，可是眉目间的神似，至少有八成。
孙涟漪忽而记起菁三娘交给她香囊的那一日，似乎是说过，她和什么人长得很像。
当时孙涟漪听得不那么清楚，她们恰逢在逃难，时间紧迫、人也紧张，又说起了别的事情，她便是没有再仔细地问了，此时一想，才恍然大悟。
人有相似是不假，可孙涟漪又不禁想到，如果她妹妹还活着，也就是和冯小怜差不多的年纪了。
表面上看来，她们之前的生活几乎是毫无交集的，可看冯小怜见到香囊之后的反应，如果她就是孙涟漪在找的人，也就可能同是为宇文家效命的，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如果，假使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冯小怜就是她的妹妹呢？
孙涟漪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脸色刷一下就是苍白了好多。
菁三娘可能早就察觉些什么了，可是孙涟漪在进入暗部之前的事情，她的身世她的家人还有谁，菁三娘为什么会知道？
逃难之时的菁三娘根本没有必要再欺骗孙涟漪什么了，如果她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一个从小在齐国长大，后来还在周齐边界流配的孤苦女子，怎么会知道和孙涟漪有关的事情？
是谁告诉菁三娘的，她和冯小怜，又是什么关系？
“涟漪？”商陆儿并不知道孙涟漪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她好似心慌意乱，还怕她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冯淑妃真的没有找你麻烦吗？”
孙涟漪这才是稍微回过了神，又朝着商陆儿摇了摇头，“真的没有，淑妃娘娘只是喜欢这香囊，所以随口问了几句。”
“那就好，我还怕是……”商陆儿欲言又止，接下来只笑了笑，话没说出口，可孙涟漪还是明白了。
高纬忌讳高长恭一贯的军功显赫，也不喜高延宗偶尔的直言顶撞，这些事情邺城早就传遍了，他的新宠冯小怜若是想刁难一下兰陵王府和安德王府的人，也就不稀奇了。
“商姐姐，我们回去吧。”孙涟漪不愿多想，也不再多说，只拉着商陆儿就走了。
两人又是随意地闲聊了起来，只是再装得轻松，孙涟漪的心情也无法恢复平静了。
她方才入宫之前，是紧张，入了宫没有遇到她要找的人，是着急。
可见到了冯小怜之后，却是五味杂陈，孙涟漪此时心里的滋味，说不清也道不明。
她不禁暗想，进宫一次实在不容易，她今日须得找个机会再去探一探冯小怜的口风。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太多的疑惑要解开，可冯小怜，真的是可以帮孙涟漪解惑的人吗？
高延宗今日事务繁忙，中午都没有回安德王府用膳，加上李氏今日也不在，其他几个妾侍聚在一起，倒是难得地热闹了起来。
禹余粮自然并不多言，反而因为这厅中的热闹吸引了其他下人们的心神去，更方便他独自离去。
花园的僻静之处，已是有个人早早地等在那里，看到禹余粮来了，立即拱手，简明扼要地开始汇报，“主人，她们已经见着面了，不过时间很短，没怎么说上话。”
“我想也是……”禹余粮一声轻叹，似是无奈，却又好像早有先知一般，“见面的时间太短，你们就制造个机会，让她们能聊得久一点。”
“是。”那人领命，见禹余粮没再有别的吩咐，就准备离开了，“属下先行告退。”
禹余粮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就看着那人身姿轻盈地翻墙出去了。
既然已经是避不开了，他索性就成全她们。
反正今日之后，对孙涟漪再用国家大义、民生疾苦这类的大道理循循善诱，显然已经稳不住她了，就算有宇文家救命之恩，甚至还有宇文邕这一层关系，孙涟漪最多也就只是不揭穿禹余粮的真实身份而已，不会再帮他做什么事情了。
想要留住这颗棋子，这张能牵制住高延宗的王牌，禹余粮能做的，好似只剩下最后一招了。
宇文神举一回到长安，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回去一趟，就是先进宫去面见宇文邕了，“臣见过皇上，您近日可好？”
“好不好也就这个样子了……”宇文邕连忙上前去，将跪地的宇文神举扶了起来。
虽然在书信里面，很多事情宇文邕都已经知道了，可是看到了宇文神举，他还是忍不住立即问道，“涟漪怎么样了？”
“伤是已经好了，别的，倒也没什么。”宇文神举犹豫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先……主人他说，这一段时间，让涟漪留在安德王府，玉韫珠藏即可。”
宇文邕终于放心，长舒了一口气，却又禁不住有些神伤，“看来，你们已经和兄长见过面了。”
“是。”宇文神举点了点头，也看出来宇文邕的神色有异了，连忙宽慰道，“皇上，主人很好，邺城里的新情报站也是架构得不错，您无需太过忧心。”
“有兄长处理那些事情，我自然不担心，可……”宇文邕欲言又止。
他心里清楚，孙涟漪于他是心上之人，于宇文神举是知心好友，可是对于宇文毓来说，孙涟漪纵使也很重要，可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皇上，涟漪虽然有时，是太有自己的主意了，可是，她已知晓主人的身份，应当不会太过忤逆的。”宇文神举也大概猜到了宇文邕的所想，“她知道分寸的。”
“惟愿如此……”宇文邕轻轻地点了点头。
现在的孙涟漪，自然有分寸，可若是，她知晓了当年的事情之后呢？
她还会愿意回到他身边，他们还有能琴瑟和谐的那一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