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击着实厉害,虽然只是狮子随手之一碰,丑旦便被震得飞到了老高的半空,鞭杆差点也脱手而飞,他的心剧烈地摇摆着,就像要飞出胸膛。他半天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体,停住了上升之势。
就在这里,他听见背上的丽丽说道:“鹞子钻天!”丑旦不解其意,但他素来都听从丽丽的命令,便一招“鹞子钻天”使了出来。
这一招一使出,丑旦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鹞子,并按照拳势继续向高空飞去。这一飞再不可遏制,他感觉到他穿过不同层次的气流,他被一股强气流冲得歪歪斜斜,差点像一个断线的纸鸢。强劲的天风刮得他脸面生疼。越往上温度越低,他的双脚都快要冻僵了,而双臂——双翅却热得直冒气。他想自己是不是就这样一直飞到天上,飞进天堂。可是天堂让不让自己进去呢?天堂肯定有把门的,南天门就有增长天王带着庞刘苟毕、邓辛张陶一干天兵天将把守大门,更别说玉皇大帝的灵霄殿了。就是进了天堂,自己去找谁呢?一个认识的也没有。姜太公他老人家,关老爷他老人家,自己只是在小说里读过他们。关老爷大将出身,神威凛凛,一般人是不敢靠近的。姜太公他老人家丑旦感觉到脾气应该好点,但据他得到印象是太公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接见自己这么一个小不点!诗仙李太白?还有最近常听说的陈撄宁先生?那更是无法找到的。想到这里,丑旦不由得心生忧愁,也想起了一只歌——
小薇呀,你要知道我多爱你
我要带你飞到天上去
看那星星多美丽
摘下一颗送给你
这是地上的人说的话,他到了天上就不会这样想了。人呀,都是这山望见那山高,得不到的是最好的。人世间,啊,那污秽的多尘的纷乱的人世间其实是多么好啊,它温暖灼热,踏踏实实,在那里,自己有师傅,有师兄,有老海主席……
想到这里,丑旦不由地向下望去,这一望他才知道自己并没有飞多高,不似想象中那样高,因为底下的人依然清晰可见,他们或骑着马,或腾驾着低矮的云雾在底下追逐着自己。自己其实是被强劲的气流逼得斜斜地向上飞着。
这时丑旦突感一阵轻松,原来他飞出了这股气流。“鹞子钻天!”丽丽再次喊道,丑旦再次使出“鹞子钻天”,这次是真正的向天上钻去。丑旦听得底下发了一声喊。
他再次朝下面看去,只见狮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越众而出,他一勒缰绳,枣骝马前腿提起,后腿人立,愤怒地嘶鸣起来。狮子猛抽一鞭,枣骝马落了前蹄,更加愤怒地喷着响鼻,用铁蹄刨打着地面。狮子一伸手,接过小兄弟递来的一张强大的牛角桦木弓和一只雕翎利箭,他搭箭拉弓,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拉得硬弓如同满月一般。
看见对着自己的利箭,丑旦这才如梦初醒。他急忙向前窜去,但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声凄厉的破空之声,雕翎利箭已疾飙而至,就要穿胸而过。
丑旦知道自己再无幸理,心中说道:“丽丽,我已尽力了!”然后闭目等死。
接着只听得一声“当”的一声巨响,丑旦再次被震得飞了起来,这一次他被震的程度与刚才的不可同日而语,他像一只大鸟一样被弹向高空。但这一次他再无暇体会高空中的层次,发愁上天后怎么办,因为他被震得几乎昏死了过去,他几乎被震成了碎块。当他上到这一弹射的最高高度后,停了下来,然后真的就像一只断线的纸鸢——不,是真正的自由落体运动,从高空坠落而下。
这一坠真不知落了多长时间,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跌过人间的地面,也跌过阴间的地面,直坠阴间的深处。最后他在一棵树枝上弹了一弹,落到一窝草丛里,这才醒了过来。
“这是哪里?”丑旦梦呓般地说。
“阴间很深的地方。”身后传来了丽丽的声音。
丑旦急忙转过身子,他看见丽丽完好无损地坐在地上,这才放下心来。
“阴间很深的地方?”
“你自己看吧。”
丑旦举目四望,原来他们身处在一个深涧之中,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头顶上只有一线天空。山涧里充满着阴霾,飘荡着大团大团的浓雾,阴森森,湿漉漉,丑旦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幸好没掉到不复涧。要是掉到那里,那就永世出不来了!”丽丽心有余悸地说。
“不复涧?”
“全称是万劫不复之涧。那可真是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丽丽说。
“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是说我为什么没被射死?”丑旦奇怪地说。他想起了狮子射的那一箭,那一箭是谁也无法逃脱的。
“你的鞭杆救了你——他射在你的鞭杆上了。”丽丽说。
丑旦连忙取出鞭杆,果然在它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箭痕,不细心的话看不出来。
丑旦用双手摩挲着鞭杆,他想起师傅说的这是自己的另一条臂膀,另一个兄弟。它已不似刚开始那样新鲜,已开始有了日子的痕迹。丑旦明白这是自己的痕迹,自己和它交流、相融的痕迹。
“这个呆木头,倒也有点眼力。”丽丽说。
丑旦明白她是在说武师傅选的这条鞭杆不错。他不喜欢她这样说自己的师傅,但他对丽丽百依百顺,这话说不出口。
“那个狮子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厉害!”丑旦转移话题说。想起狮子,他也心有余悸。
“他是快活林的老总,总管快活林,分管狮子楼。快活林还有一个叫殷总的,分管酒歌台;一个叫折总的,分管华清池。他们都是白先生的手下。”
“这个狮子真了不得。”丑旦这句话并不是在赞扬,他早就听过狮子必反这一说法,现在看果然是这样。
“这个狮子原来是白先生最早创业时的铁杆兄弟,他的确给白先生出过不少力,白先生对他厚爱有加,把最有油水的快活林交给了他。可这家伙知恩不报,反而阴结死党,企图叛上做乱。白先生本来聪明过人,但在这事上却总犯糊涂,听不进别人的提醒。唉,我真担心白先生要毁在这个狮子的手里!”丽丽忧愁地说。
丑旦想起了丽丽自称的“我是白先生的人”,她是白先生的什么人呢?这个问题丑旦不敢深想。他跟天仙般的丽丽在一起,总有一种梦幻泡影的感觉,在一起多呆一刻也是好的,能多呆一会就多呆一会。何况丽丽说过他丑旦也是白先生的人。这样一想丑旦心里就轻松多了。
天气越来越冷,本来这里就极其阴冷,他们刚下来感觉还不明显,越呆则越是寒彻入骨。丑旦冻得发起一阵一阵的寒战。
丑旦看着丽丽,丽丽更是面色苍白,全身无力,怯不胜寒。丑旦心中既痛复急,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