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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和与战(1)

1、 最潦草的登基

1127年,金兵攻下了北宋都城东京(今河南开封),搜刮尽金银财宝后,他们就押着宋徽宗、宋钦宗等北宋皇室几乎所有的人,撅着尾巴回北方老巢去了。这就是“靖康之变”,后人痛心地称之为“靖康之耻”。

留下来替金人打点中原地区的,是一个叫张邦昌的北宋大臣,金人扶植他做了楚帝。

张邦昌撅着屁股恭送金兵绝尘而去后,起身回了金銮殿,坐在皇帝宝座上,心里很是兴奋、激动:这块地盘以后就是我的了,哈哈,想不到我老张临了临了,还做了回皇帝。哈哈,过瘾。

“相爷。”这时一个声音叫道。谁?谁还在叫我相爷?我现在可是皇上。张邦昌一听龙颜大怒,一看,原来是大臣吕好问,便压了压火,说道:“爱卿有工作要汇报?”

“相爷,您难道不觉得这个位子不好坐吗?”吕好问看着张邦昌发愣的样子,继续说道:“全国人民可都在看着您呢。他们向来是痛恨汉奸胜过痛恨金人的。因为金人他们打不过,只能咬咬牙、跺跺脚、骂骂娘。对您,他们不仅会恨,而且会打的。况且,更重要的是,”吕好问说到这里一顿,好让张邦昌因为年老而变得有点迟钝的大脑得以慢慢思考。谁知张邦昌反应很快,问道:“重要的是什么?”

“重要的是各地勤王兵马都陆续赶过来了。一听说您投靠了金人,纷纷发来书信,说要是您不把政权还给赵家的人,就过来把您打倒在地,再每个人踏上一脚。”

果然是很重要的消息。张邦昌刚才的兴奋烟消云散,额头渗出汗来了。他带着很诚恳的眼神问吕好问:“那该怎么办呢?”

“请赵家人出来主持大局。”

张邦昌觉得这是个馊主意,因为赵家的人都被金人捆走了。

吕好问提醒他:“还有康王赵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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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人的买命钱

金军打进开封,提出赔款要求: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金军又抓了一大批女人,明码标价地索要赎金:皇帝妃子、亲王妃子的赎金是一人一千锭金子,其他宗室女人是一人五百锭金子,官员贵族家的女人每人二百锭金,一般良家妇女则是每人一百锭银子。

“对啊!”张邦昌心想,我怎么把这么个重要的人物给忘了呢?想当初,我们一同出使金营,可是患难兄弟,交情还不错。把政权给他,应该不会有大的危险。

心动不如行动,张邦昌急忙发布了一道命令,请还留在宫里的宋哲宗的废后孟氏——元太后出来主持大局,一边派人去迎接赵构回京。

康王赵构当时正在济州,接到东京使者的来信,得知父兄和全家大小都被抓去了北方,心里咯噔一下,哭出声来:“我的老爹、老妈、老哥呀……”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使者一见这阵势,有点慌张,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爷,王爷,事已至此,请王爷忍痛下决心,早作决定。为全国人民着想,为祖宗着想,请王爷回京,立刻回京,继承家业。”

赵构坐了下来,一边抽泣,一边在心里慢慢盘算:这事不能操之过急,我要以德服人。东京这个地方嘛,太危险,听说还有些金兵没走,不能过去。

在把使者打发走之后,赵构叫来几位大臣商量。

七十多岁的老臣宗泽最先提出自己的看法:“王爷,继位事大,但也得名正言顺。张邦昌投降金人,罪大恶极,应该先讨伐他。把他打倒了,这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宗泽说得有理,但赵构被金人的铁蹄吓傻了。如果打张邦昌,金人肯定要帮忙,赵构打了个哆嗦。哆嗦之后,很多人都明白了:赵构只想当皇帝,没想过打架。

不想打架,赵构的好运气也有。几天后,东京的元太后发出了诏书,宣告天下,说赵构可以继位。各地的实力派也纷纷来信,劝说他赶快即位,领导大家把大宋事业继续经营下去。济州的人民也涌到他的住地来表忠心。张邦昌又派人把传国玉玺、皇帝用的车辆、衣服和其他物品都送了过来。赵构觉得,这就有点意思了。

于是,当年的农历五月初一,赵构带领一帮大臣来到应天府(今河南商丘),登基为帝。

这是一次匆忙的、潦草的即位,没有辉煌的宫殿,没有前呼后拥的队伍,没有风光的朝拜。受命坛是临时垒起来的,肯定不如东京的九层高台让人站得高、视野好。没有欢天喜地的热闹,没有皆大欢喜的赏赐,只有赵构的哭泣。他想起了他的爹、他的娘,以及金兵随时可能针对他的追击。但为了大宋社稷,他委屈了自己,心字头上一把刀——他忍了。

赵构即位,成为南宋第一任皇帝宋高宗。

阿龙辞典 张邦昌

张邦昌是北宋进士,河北人,在北宋时,先后经历了皇家教师、州长、礼部侍郎(教育部副部长)、中书侍郎(副宰相)等多个重要工作岗位的历练和考验,公元1126年官居宰相。在长达数十年的领导生涯中,他居然没有一件像样的事情被记载下来。这大概就是金人把他推到前台的原因——“够无能”。张邦昌共做了三十二天的皇帝,付出的代价是被高宗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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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惑面前先掂量自己的能耐

张邦昌自动下台,让出皇帝宝座,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种情况,历史上仅此一见。每个人都难免会有一点贪婪之心,在巨大的诱惑面前,很容易就迷失了本性,忘了自己是几斤几两。张邦昌这个人没什么本事,被扶到皇帝这个烫手的位置上也不是他主动要求的,但他还不算糊涂,有一点自知之明,知道这位置不是自己能坐得了的,所以赶紧顺坡下驴,请赵构出山。但即使是这样,他仍要为自己三十二天的“皇帝生涯”付出代价:高宗即位后,对这位可怜皇帝还是不放心,逼他自杀了。

2、 宗泽之死

宋高宗登基后,把东京交给了老臣宗泽,任命他为东京留守(防卫司令)。如果从字面意思来看,留守,就是留下来看守。至于看守到什么时候呢?领导没有明确指示。不过看高宗急着要往南方去的样子,短时间内肯定是不想回来看望、拜祭他的祖宗了。

宗泽是文臣,却有着一般武将都没有的胆识和谋略,与金兵作战胜多败少,金兵都害怕他,叫他“宗爷爷”。同时,他又有着文臣的倔脾气,坚持要高宗还都,不停给高宗写信,要他回来。

“要让皇上回来,就得先把东京治理好了。”宗泽在去东京的路上思考。

一下马车,他去东京各处走了走,看了看情况——非常糟糕,完全是一个烂摊子。宗泽有点心痛,但把东京搞好的意志更坚决了。宗泽是一个不怕困难、迎着困难上的人。

他开始着手基本的防务工作。城楼被毁坏了,修;强盗小偷横行,杀;金兵还没走完,防;防守的工具、打仗的武器缺乏,造;百姓种田的工具没有,发;经商的货物过不来,开凿河道,引。经过他这样一番治理,东京城渐渐有了点人气、生气。

宗泽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各地的义军招集起来,进行联合,一起投入抗金大业。当时,黄河上下的义军多如牛毛,大的如王善有七十万人马,杨进有三十万,其他的也有七八万,加起来上百万。

如此众多的人马,干吗不用来抗金呢?在别人眼里与朝廷作对的贼匪,在宗泽眼里却是抗金的义军。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那就是抵抗金兵,保家卫国。宗泽是这样想的。于是,他单枪匹马去了王善军队驻扎的地方,希望能劝说他们归顺朝廷,至少别跟大宋朝廷过不去。

王善一听说宗泽来了,问亲兵:“来了多少人?”“一人一骑。”“大将风范,我服了。”王善向来敬佩宗泽,这时又加深了几分。

“吩咐下去,叫大家都来见宗大人。”王善对亲兵说道。“得令。”亲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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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马渡康王

泥马渡康王是民间流传已久的一个故事,版本众多,大致说的是:康王赵构遭金兵追击,逃到黄河边,什么船也没有,只在一座古庙里找到了一匹马,康王骑上去后,马就猛跑起来,驮着康王渡过了黄河;脱险后,康王才发现刚才骑的这匹马,原来是一匹泥马,马身上还湿淋淋地滴着水珠。这事神乎其神,大概是高宗为自己打气而编出来的故事吧。

“宗老将军,您看,您何必辛苦,亲自跑过来看我们呢。您叫人带个信,我们过去就行。”王善带领众将把宗泽迎进了大营。

“王将军言重了。我名义上是东京留守,但人马疲弱,经不起金兵的冲击,更不敢对众英雄大呼小叫,颐指气使啊。”宗泽温和地看着王善,谦虚地说。

“宗老将军,您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们了。您的英名我们早就听过,金人一听您的名字逃命还来不及,哪敢来侵犯您啊?”王善顿了顿,又问道,“不知老将军这次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王将军,你们都是英雄豪杰,当初金兵来犯,朝廷如果有你们在,哪怕只是一两位,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但你们把好好的青春浪费在打家劫舍上,我私下认为不是很好啊。”宗泽看着王善等人,循循善诱地说道。

“请老将军指示出路。”王善一脸诚恳。

“现在新皇即位,一心想要打跑金兵,恢复大宋河山,这正是你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请大家加入我们的队伍,一起为国家的复兴富强而努力。”宗泽说着说着有点激动起来。他想起了金人的残暴,想起了被蹂躏的土地和人民,不禁流下泪来。

王善等人听着,心潮起伏。他们被打动了,接受了宗泽的建议:“我们愿意加入朝廷队伍,为抗金和复兴大宋效力。”

“抗金!复兴!”王善全军上下也振奋起来,一齐高呼。

收服了王善,其他的就不成问题了。宗泽派人带着他的亲笔信一一拜访了杨进等老大,杨进等人纷纷表示愿意加入队伍或愿意联合,一切听从宗泽调遣。

于是,大批人马来到了东京城。宋人的军队宋人爱,东京百姓欢天喜地,夹道欢迎。宗泽为了安置他们,又为了防守,在东京城外修建了很多营房。又沿着黄河修筑了很多营寨,把黄河上下的义军、民间抵抗组织都连了起来,形成了一个以东京城为中心的网状防御体系。

金人胆敢再来侵犯,我就要让他们陷入处处抵抗的汪洋大海——看着这形势,宗泽心里高兴地想。

于是,他一边抗击来犯的金兵,一边给高宗写奏折,前前后后共写了二十多封。每一封都饱含深情,每一次下笔都带着浓浓的感情,写来慷慨激昂,读来荡气回肠。但高宗就是没有一点反应,连一封回信都没有。失望气恼之下宗泽病倒了,不久,就去世了。

王善、岳飞等部将前去吊唁,问老将军死时可有遗言。家人说,老将军什么都没说,只连喊了三声“过河!过河!过河!”众将一听,知道这是宗泽希望宋高宗过黄河,收复失土,于是,一齐跪倒,痛哭起来。

宗泽去世后,东京城人亡政息,大批义军又慢慢散去,东京城之前的璀璨,成了昙花一现。

阿龙辞典 酷吏宗泽

宗泽(1060-1128),出生于农家,进士出身,曾担任馆陶尉(馆陶公安局局长),与当地盗贼绝不谈判,坚决痛击,对捉回的逃兵一律处斩。慈悲大臣吕惠卿提醒他:“你这个方法的确好,但不知你读过佛书没有,人命关天,岂可如此轻杀?况且,你这不符合国家法律精神啊。”宗泽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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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求于人的正确态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是去求人,就得作出求人的姿态。宗泽手握大军,却懂得低下身段去求一群“农民军”,并好言好语相劝,这是很有见识的举动。战国时有个故事,齐国国君田地,他的国家被人打垮了,被迫流亡。他先是流亡到卫国,卫国君臣热情地招待他,他却拿人家当佣人使,于是卫国人不给他提供吃喝了;他又逃到鲁国,鲁国人一向厚道,但也被田地给逼得不厚道了,因为田地要求鲁国国君亲自下厨监督,并要人家伺候他吃饭,鲁国人关起门来不理他;他又逃到邹国,邹国正在办国丧呢,田地又去摆谱,邹国没空理他,把他赶走了;最后,田地回到故土,被楚国人抓住,以剥皮抽筋之刑处死——田地就是不懂得求人的典型。

3、 超级间谍宇文虚中

1128年,畏惧金兵追着他跑的宋高宗觉得实在不好受,决定还是议和,于是下诏书选派使者北上。但当时宋金还处于战争状态,议和的名声又很不好听,吃力不讨好,谁愿意去呢?没有人愿意去。有一个人却反常地站了出来,说自己愿意北上出使金国。他叫宇文虚中,是宋徽宗时期的资政殿大学士(皇帝顾问)。

高宗皇帝很高兴,令他带了批使者去找金人谈判。当时的宋金形势是,金攻宋逃,处于进攻态势的金人根本就没把南宋放在眼里,一心想抓住赵构,再灭掉一个大宋,所以对和谈提不起任何兴趣来。他们对前来的使臣们说,你们还是请回吧。使团的其他人员都回去了,可宇文虚中决定留下来。他的借口也很堂皇:“我奉命北上迎接徽、钦二帝,不接到二帝我是不回去的。”金人也懒得理他:爱留不留。于是宇文虚中就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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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事者有大谋

宇文虚中(1079-1146),成都人,奇人。宇文虚中虽然惨死,但一个人能沉心潜伏数十年,在金国联络了一帮反金分子,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网,官位高居“国师”,真是了不起。可见成大事者须有大谋,可惜他不负朝廷,但朝廷负了他。宋孝宗时,南宋为宇文虚中平了反。

此时的金国,已占领了大片中原地区,因此需要大量的汉族官员。宇文虚中才华出众,书法非常漂亮,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在宋朝还担任过高官,交流广泛、人际关系很好的他很快引起了金人的注意,得到了任用。宇文虚中表现得很爽快。之后,他官越做越大,成了金人的“国师”。

这样平静、荣升的日子过了十多年。

十多年后的一天,南宋朝廷收到了一封蜡丸密信,信里说已制订了周密计划,准备接钦宗回国,请求朝廷派人接应。高宗一看密信署名,就掂量出了信的分量,相信这不是为了邀功而胡说八道。

但就是因为这样,高宗很为难。钦宗虽是大哥,但政治场上没有兄弟,只有利益。大哥回来,自己该去哪呢?不让位吧,文臣们会大义、孝悌地说个没完;让位吧,这个位子还是很舒服的,就是跟着自己打江山、东躲西逃的一群人也不答应啊。高宗思前想后,左右为难。

知道密信内容、了解高宗内心想法的宰相秦桧诡秘地对高宗说:“咱们现在和金国都议和了,这样的事就最好不要让它发生。”

高宗看了秦桧一眼,说道:“我也是担心这样的事一发生,金国就会抗议,和约就白签了。你可有什么好的法子?”

“我们隔了这么远,鞭长莫及,当然无法阻止。不过我们可以把这封信转交给金国,说这样的事太荒唐,我们根本就不相信,为了和平,为了不给两国关系留下阴影,我们就请金国查查,有没有这么回事。”秦桧说道。

高宗皇帝大喜过望,立即叫秦桧去办。

过了一段时间,这封蜡丸信就出现在了金国大臣兀术的案头上。兀术脸色蜡黄: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我们的“国师”——宇文虚中——竟是内奸!

原来,宇文虚中一直心向母国,身在金营心却在宋,并没有真正投降、叛变。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而是采取了另外一种方式——卧底金国,传递情报。随着他的官职越来越高,他获得的情报也越来越机密,对南宋的作用也越来越大。他还利用金国人的心理——文臣不愿再打仗,武将觉得捞够了,想歇下来享受享受——经常劝阻金国攻打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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