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殿外面来回晃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们出来,也不知老皇帝到底在和他们说些什么。重莲咬牙,难道是真的将清梦公主托付给倾夜他们照顾?
如果真是那样,只要清梦公主敢跟他们走,她就敢将清梦公主的眼睛和舌头都剜了,然后扔到妓院里面去。让她看倾夜,让她最贱,让她自以为高贵……
重莲在原地转了转之后,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在夜色中有人提着宫灯向她走来,灿烂的烛火映出来人紫色的锦衣。大殿之上,只有他一人穿着锦衣,华美似玉。
等他走近之后,烛火才清楚映出他玉璧清月似的容颜。这样的脸叫人见之难忘,已是世间少有,但如此的俊美华贵的人依旧无法和倾夜相比。
有了这个对比发现之后,重莲不由笑了起来,她的倾夜才是这个世上最美的人儿。
容璟看着她唇边的笑容,神色复杂。她在他面前从没有这样快乐的笑过,这样夺目的笑容不是为他。
从紫色的衣袖中拿出一个手炉递给了重莲,“夏国的冬天向来都是最冷的,你拿去暖手吧!”
怀孕之后,血脉不顺畅,重莲变得格外怕冷。她虽不喜欢容璟,但也不会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从他温暖的手心中拿过了暖炉。
清澈的眼睛不再看她,目光看向天际出现的一抹寒月,“过几日,夏安会有一场冬雪。我听说滇疆四季温暖如春,从不会下雪。莲濯,我知道你最喜欢看雪……”说到这容璟停住了,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她喜欢看雪是因为倾夜。在夏安第一次看见雪的她无比的惊奇和兴奋,那时候,她还稚嫩,伸出温热的手心想要握住漫天的落雪。她说,容璟哥哥,我见过一人他像是白雪,纯净而冰冷,让我握不住。容璟哥哥,你告诉我,他什么时候会回来接我回家?
往事如酒,醉人伤人,让他不敢多想。
重莲明白他这是在变相挽留她,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想再看雪了,她只想陪在倾夜的身边,能多看他几眼。
久久没有等到重莲的回答,容璟莞尔失笑,眸子里的光泽碎裂,像是那些年错过的光影。他看着重莲微微隆起的小腹,无声一叹,“你最终还是留下了这个孩子,哪怕是用性命相博,也不肯失去它。”
重莲注意到他的注视之后,手指落在自己的肚子上,“这么久,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爱过我吗?”
容璟猛然抬头,眼睛中的光泽恍若碎雪。
“爱过”他没有一点犹豫,从初见他就爱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把这份爱说出口了。
“既然爱过,为何你不肯留下这个孩子?”重莲望着他,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原来她以为这个孩子是他的,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有恢复记忆。
容璟低下了脸,只露出白玉色的下巴弧线,“这个孩子,它不是我的。”只是一句话,他却怎么也不愿说出口。
重莲不是没有猜测过这个可能,但她的身份就是容璟的侍妾,有了身孕定是他的孩子才是,没有想到竟真的不是。
“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她有些焦急,想要弄清楚这个答案。会是倾夜的吗?若是倾夜的,自己和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容璟看她焦急不安的样子,清眸的光芒淡去,只剩下了浓烈的失望。
“这个答案真的那么重要吗?可惜,我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他望着重莲,这是他最后一次的欺骗。他宁愿她以为这个孩子是他的,他宁愿看到她焦急不安的模样,也不愿看到她得知一切后幸福的笑容。
“你在骗我!”重莲望着他,嫣然一笑,摄人心魂。
此时,月在中天,淡淡的月光犹如潮水倾泻而下。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无比的迷人,璀璨如水,眼中藏着一个深潭将倒映的人影淹没进去。
容璟最后抵抗的意识也消失了,唇边无力挂上了苦笑。他忘了滇疆人最擅长幻术和摄魂,不过是半年的光景,她竟也学会了摄魂的瞳术。
马车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驰骋,驾车的人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鞭子狠狠打在马背上。背上血色淋漓的马已经状若癫狂,速度快得惊人,但也没有能甩开后面的追兵。
黑色的夜像是吞噬一切的巨口,没有一丝的光芒,没有一丝希望。
无数的黑影,像是嗅着血气追来的野兽,步步追赶,不给奔驰的神驹任何喘息的机会。哪怕是日行千里的神驹,此刻也受不住了,他们日夜兼程了许久,但依旧没有能甩开身后的追兵。
从滇疆到塞外,千里神驹也累得吐出了白沫,马蹄颤抖像是再也跑不下去了。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他们看见了篝火。
“前面有人,再撑一会,一定要保住圣女的性命。”驾车的人一声嘶吼,干哑的喉咙已经几日不曾喝过一口水了,这是他这么多天来说过的第一句话。一开口便是一痛,喉咙间一股血腥的湿意。
前面瞭望台上的士兵同样发现了疾驰而来的车马,急急跑向了军营里面向容璟禀报。那一年容璟才十二岁,一年前他的母妃犯下了大错,引得龙颜震怒,他成了罪妃之子被送到了遥远苦寒的塞外,守着边界。
一年之后,他已经习惯了凌厉的风沙和满眼的荒凉。
“殿下,有疾驰的马车向我们军营冲来,而且马车后面似有不少追兵。”
容璟戴上了盔甲,拿上了弓弩,稚嫩的脸上却是一片稳重与沉着。
“带上三千铁骑随我一起去看。”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神驹累死在荒野之上,遍地都是碎开的肢体,浓艳的血滋润着干涸的黄土。
马车倒在了地上,一只车轮还在旋转。可以看出这一队人马是生生被后面的追兵逼停的。穿着黑红相间古怪服装的杀手并没有离开,他们完成绞杀之后,围成了一个圈向倒地的马车靠近。
冷刀上留着温热的血,映着大漠上空冰冷的月色。
一道纯白的光芒从倒地的马车中射出,一击就将逼近马车的杀手们全部毁尽。而杀手不止是这一些,前面的杀手被白光吞噬之后,后面的人影又涌了上来,而马车里却再也没有了动静。
容璟分不出是敌是友,带着他的三千兵甲在远处的沙丘上远远观望着,这些杀手的服饰很是少见,他们脸上都戴着诡异的鬼脸面具,看不到模样。
有见多识广的将领告诉容璟,这些人都是滇疆杀手,他们追杀的人同样也是滇疆人,这是滇疆人的事情,无需他们出兵插手。
谁也没有注意到,黑衣中央的白衣少年他是怎么出现的。他出手极快,如同鬼魅,柔白的手掌抬起轻轻划过,手中便多出了一条白色的光带恍若月光。
所有的黑衣人躲闪不及,都惨死在少男手中的白光之下。他们艰难地望着白衣少年,像是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东西,“他是祭司大人!”
白衣少年蹲下身子掀开了车帘,从里面抱出了一个少女,容颜无比的稚嫩。她紧闭双眼,像是已经昏睡过去。
两个人都是如雪的白衣,站在月光之下恍若璧人。少男紧紧地抱着她,温柔如月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歉意。
站在远处山丘上的所有人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些心疼,俩人不过都是稚嫩的孩子,却遭受了这样多的事情。只是这个白衣少年,年纪轻轻却身手不凡,下手狠辣,像是个看惯生死的修罗。
容璟拉着马,准备带兵离开已经没有他们的事情了。当他勒紧马缰的时候,少年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旁边的将领望着站在他马前的少年,双眼瞪大,脸上露出与死去杀手一样的表情。这个少年身手太诡异了,他们的山丘离剿杀的地方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而这个少年却像鬼魅一样,凭空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白衣的少年慢慢抬起了面容,所有人又是倒吸了一口气。他们这些长年在外的大老粗很少能见到美人,容璟的模样也是一等一的俊美了,而这个少年却比容璟还要好看,甚至已经超过他们所能描述的范围。
看清白衣少年的模样之后,所有人忘记了呼吸,放下了戒备,用惊艳而尊敬的眼神望着他。这个少年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让所有遇见他的人感到臣服和敬仰。
他如同神祗一般。
怀里抱着的少女缓缓苏醒,将士们又是一口气喘不上来。滇疆那诡异的地方怎么竟出些美人,艳若海棠的少女茫然望了望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白衣少年的身上。
“倾夜,他们都死了吗?你有没有保住君王?”不同于外表的稚嫩,少女的口吻冷静而成熟,甚至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
“莲放心,一切都已经好了。”说完,少年抬起手心落在了她的头顶上,少女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又昏睡过去。
所有人望着这一幕,却没有一人敢开口询问。
他抱着再次昏睡过去的少女走到容璟的面前,“容璟,你帮我照顾好她,但记着不要爱上她。五年之后,我会带她回家。”
容璟接过了昏睡的少女,看着她沉睡的容颜有一些恍惚,心像是被什么给蛊惑了。他没有问他们的身份,没有问倾夜为何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呆呆地抱着怀里的人,心中惆怅又欢喜。
“殿下,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女不能要啊!”将士们纷纷劝诫容璟,“更何况她是滇疆的人!”
等容璟回过神的时候,倾夜已经消失了,亦如他来的时候。仿佛白衣的少年能踏着月光去他任何想去的地方。
容璟抱着她小心地骑到马上,听到将士的劝诫,他一阵不耐烦。一挥马鞭,独自一人策马奔出了老远。
“我心已决,定要留下她来。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伤她!”
多年之后,容璟才明白那是他生命中的一劫。是倾夜逆天改命,亲手为他送上的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