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的问题还真是不好回答。
我站在喧闹的街心，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答案，最后将装靴子的纸盒塞到他的手里，对着他的头发一顿蹂躏，“男人和鞋子怎么能一样？你难道想跟鞋子一样被女人踩在脚下吗？”
钟义提出的问题被我无情驳回，无精打采起来。我不忍看他可怜见的，再想到他第一次陪女人逛街的不易，指向街边的一家咖啡店，“走，姐请你喝东西。”
钟义最喜欢吃甜品，要来杯清爽甘甜的西瓜汁，美美地吸一口，就对上瓷碟中的慕斯蛋糕，眉开眼笑。
天黑得早，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咖啡店对面是家大酒店，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一楼的餐厅里，已经稀稀落落地坐着些客人。
喝下一口热咖啡，温暖醇香的味道从嗓子眼直窜到胃里，舒服得惬意。忽然瞥到对面的窗子里，似有齐昭维的身影一闪而过。
仔细看过去，真的是他！庄重走在前面，选好临街靠窗的一张桌子，齐昭维在他身后两步远的位置，跟着他走到对面坐下。
这样都能碰到，真是心有灵犀啊！我正想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就看到他们齐齐转头，望向餐厅入口。
那里，正有一位美丽精致的女子，姗姗而来。
那女子松松挽了一个高髻，穿着白色短款的毛皮大衣，更显得一双腿笔直修长。她款款行至庄重身边站住，齐昭维抬头看她，站起身与她伸手相握。女子随后脱去外套递给旁边的服务生，露出里面的裸色及腰毛衣，落坐在庄重的身边，与齐昭维正对面。
距离有些远，我看不清楚他们三人的表情，却看得到她坐得笔直，颈子有着美好的弧度，还时不时折射出闪光。
服务生递上菜单，他们似乎谦让一下，最后落到那女子手里。
钟义吃完了蛋糕，才发现我一直扭头望着对面。他扒在玻璃上观察半晌，“姐，那是齐哥不？”
“是。”
“那两人就是齐哥今天要约会的人哪，真是——咦，怎么我觉着看他们很眼熟啊？”
“你见过他？”我也跟着他扒到窗上，“那男人叫庄重，来过一次我们工作室的，可是那时你没在啊？那女的，是不是他女朋友？”
“我也记不清楚，可能是哪个杂志上见过他吧……那个女人……”钟义皱起眉头来思索，“怎么也好像见过？”
“离这么远你也看得清？”
“见到美女，眼力当然要好。”
我们两个如偷窥者一般，盯着对面三人的一举一动，还兼带有主观评论。
庄重拿起酒杯，仰头向口里倒，我鄙夷地说：“看着就不是好人。”
“你光看他喝酒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好人得象你哥那么喝。”
那时，齐昭维正握着酒杯轻晃。
钟义说：“一看他们就是有钱人。”
“哪看出来的？”
“眼睛。”
我抡起拳头捶他。
服务生捧着托盘一样一样将菜送上，我说：“一股铜臭的味道，都不知道勤俭节约。”
“姐，你嗅觉这么灵敏，隔了这么远都能闻到，快赶上警犬了！”
我再打。
“别打别打，你看看人家那位小姐多么大家闺秀，多么端庄温柔，多么……”钟义嘴里说着，眼睛却仍紧盯住对面看，“姐，小心齐哥接见完了那么高贵典雅的人，回来不要你了哦。”
“小鬼，你才要小心，你知道得太多了。”我压低声音恐吓他。
“姐，你这是仇富！”
“少来！富人我难道没见过？凯旋那里见得多了。”
“那你就是嫉妒人家比你漂亮。”
说笑间，坐在对面窗边的庄重忽然转头，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我们，本来懒散地靠着椅背的他突然坐正，我赶紧推着钟义坐得中规中矩，别影响到咱们工作室的光辉形象。
“别看了，坐好，咱们被人发现了！”
“嗨！”钟义端坐，如武士道。
包里的手机唱了起来，正是齐昭维。
“宁艾，你们也在这儿呢，过来一起吃饭吧。”他自窗的那边向我们这里挥手。
“你们谈公务，我们就不去了，再说，我们刚刚吃完——”
“姐，我还没吃饱呢！”
钟义插嘴，我瞪他一眼，“齐昭维，我们这就回去，你多吃点，我们可没带你的份啊。”我掏出钱包买单，拖起钟义就要走。
我不喜欢庄重，包括他刷怪能刷出来儿子，更包括他总是高高在上的神气，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唯有他才是那个主宰尘世的神。我才不稀罕与这种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应酬。
只是当我们走到门口，对面的齐昭维已经出来，正穿过步行街向我们走来，而庄重也站到了酒店的霓虹灯下。
“既然碰到了，就来打个招呼。”齐昭维轻声对我说。
“那就只打招呼。”我跟他讨价还价。
“好。”他拉起我的走。
我收拾出笑容，跟上齐昭维的脚步，向庄重点头。
庄重莫测高深地回我一笑：“真是巧啊。”
“是啊，真巧。”他抢先说了我的台词，我笨嘴拙腮，只能简单应对。
“过来一起吃点东西？”庄重的邀请没有一点诚意，而且他好像也不在意我们看得出来。
“我们吃过了。”
钟义配合地点头，“吃过了。”
我想起钟义刚才提醒过的话，对齐昭维温柔地笑，“我们先回去，你们慢慢吃——”
“昭维，”一个娇美的声音响起，那个女人也披着外衣出来，“既然有朋友来了，一起吃饭多热闹。”
我不禁感叹，真是美人。
楚楚细腰，丰盈窈窕，淡妆粉面，皓齿星眸。远看很美，近看也禁得住细瞧。人与声音，都是一般的风情万种。
只是与钟义刚才说的相仿，真的觉得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我女朋友宁艾，弟弟钟义。”齐昭维揽上我的肩膀，又介绍她，“这位是庄重的妹妹，庄妍。”
庄妍似乎受到些惊吓，望向齐昭维，徒劳，无辜。她眨动汪了水的一双美眸，嘴唇也抖了抖，恰如在杨柳岸边守候，却约了清愁。
我喉咙发紧，仰起头想看齐昭维给我什么样的暗示，可齐昭维并未看我。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好主动向庄妍招呼。
“庄小姐你好。”
“你好。”
庄妍收回她刚才的表情，移至我脸上时已经恢复原来的从容自如，变脸技术堪比大师。
她转向齐昭维，淡淡的笑，“你还说自己过来的，其实是先约了人。”
我马上摆手，“不是的，我们只是刚才也到这里逛街。”
“真的会有这么巧？”庄妍扬起下巴笑，她的样子让我生出某种不安，“是不是宁小姐不放心啊，跟踪追击？”
“为什么会不放心？我们真是逛街逛到这里，”我拿过钟义手中的长纸袋，“我来买东西的。”
庄家兄妹的视线同时落到那纸袋的商标上，庄妍偏头研究，很可爱的样子。之后好奇地问道：“这个牌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怎么会呢？这家品牌店在同兴商场里几年了呀！”我莫名其妙地看眼齐昭维。
齐昭维笑了一下，打断我们的话题，“还是进去聊吧。”
“不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先回去休息。”才讲几句话，我已经觉得很累。
道别之后，和钟义走向地铁站，却觉得后背仍有炙热之感。
我顿住脚，回头看去，庄妍果然仍独自站在那里。见我回望她，她扬头笑了一下，似礼貌，更似有挑逗。
她这个动作，有如晴空一道雷，劈得我外焦里嫩。
我猛然想起庄妍为什么那样眼熟，她抬起尖细的下巴来笑的样子，与游戏中那款人物几乎完全相似！如果按易纵横的说法，我与人设相似百分之八十，那么她就有百分之九十五，甚至比人设更美。
只是因为她现在化了妆，高高盘起头发显得气质高贵，与人设梳着留海的可爱俏皮已经大不相同，让我一时没有想起来。
看到她本人现在的样子，我想没有人会说我们长得相似，她的美，太精致，精致得让我自惭形秽。
这一次，轮到我呆若木鸡。
茫然间，还崴了下脚。那只一直让我提心吊胆的鞋跟，终于离开了母体，孤零零地躺在街上。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米六五一米七零地走到街边的石阶坐下。
身边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偶有人看我，忍俊不禁的笑。
我不在意。
刚刚的这个发现令我难以接受，脑中嗡鸣起来，最后轰轰做响。
“姐，给你换上新鞋吧。”钟义将鞋子替我取出，递到我眼前。
钟义一定先我之前就发现了，所以当近距离见到庄妍之后他就一直不说话。他稍有紧张的表情，我刚才忽略了，只当他是见到生人的腼腆。
每个人都比我聪明，包括这孩子。
我接下来，却是木然地放在膝上。脑子很忙，没有工夫指令下一个动作。钟义过来要帮我，我才推开他。
脱鞋，穿鞋，顾不上路人的笑话。
再向酒店望去，庄妍仍然站在那儿，就站在闪耀的华灯之下，遥遥望来。
夜色苍茫。远了，暗了。她的脸孔模糊，可那笑容却异常的清晰。
晚风依然凛冽，如针刺，让我疼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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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就将自己关到房间里，没过多久听到齐昭维也回来了。
钟义很有眼色地将自己变成了隐形人。
齐昭维直接来敲我的门，我屏住呼吸，安静地坐在床上不吭声，装作睡熟不肯理他。
他敲了一会儿走开，我这才做贼似的钻进浴室，将自己泡进了烫人的热水。水很烫，可仍是觉得很冷，只能紧紧抱住自己。
我回忆着见面时的每一个细节，又有些糊涂。
庄妍，即是庄重的妹妹，也同样应该是齐昭维的旧友。那么他书中夹着的泛黄纸片，纸片上的简笔人物原型应该就是庄妍才对。
可为什么齐昭维很大方地给我们做介绍，没有任何躲闪与逃避？倒是那个庄妍，在听到我们的关系时会做出要哭的模样？
正闭着眼睛胡乱猜测间，浴室的门“咔嗒”一声就被推开。
黑色的人影移近，笼罩在头顶，我受到极度惊吓，大叫一声出溜进水里。
那人抢上一步，叫着“小心”，一把就将我提了起来。
当然是齐昭维，不是蝙蝠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