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眼朦胧,将窄窄的一条试纸举在手里,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半天仍是没有搞清楚,齐昭维一把抓过去,认真研究之后宣布结论,“阴性。”
我不解这类的医学名词,见他表情十分严肃,只好紧张地拍他,“齐昭维,说汉语。”
他拨开我脸上的头发,刮下我的鼻子,“孩子他妈,你酒喝得太多了。”
我傻了。酒精加上恐惧,身子更是轻飘得软弱无力。一下子跌坐到马桶盖上,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齐昭维,我,我们……”
齐昭维蹲下来,注视着我的眼睛,“宁艾,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都喜欢。”我低下头,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
我还没有任何准备,没有迎接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儿的心理建设。
“我喜欢女孩。”
“好啊。”我茫然应道。
“长得像你一样该怎么办?”齐昭维在我耳边轻语。
“我难道很丑吗?”我悲愤地抬起头来质问他。
他拉我起来,站到镜前。镜中的女人双颊通红,眼神迷离,最重要的是,天天吃住在酒店,原来的尖下巴变成圆的。
“不丑,要是脸再圆一点,你就可以梦回唐朝了。”齐昭维捏我的腮。
我心烦意乱推他,“你走开!嫌弃我你自己生!”
事情来得突然,心思全部都乱了套。
我想我该先给我妈打个电话,然后不管齐昭维愿意不愿意都得带他去见她……一定要记得先问她是否还在林芝,过年的时候,我妈说要在那里停留些时间,别我们大老远的去了,她又走了。
然后要……还要什么呢?我敲打自己的头。
他不走,反而抱住我,拉住我的手,“阴性,没有。”
“什么没有?”
他的手盖在我的肚子上,“你这里,还没有。”
“齐昭维?”
他摇摇头。
我用力捶打他的肩膀,“你这个喊狼来了的坏蛋!你要吓死我了!”
齐昭维笑出声。
可是为什么恍惚间,我似乎听到他叹了口气呢?
这之后的我们,都有些亢奋。他撕扯着我的衣服,我虽然还有些醉着,却躲着他叫:“这是工作服,让你撕坏我去哪里买?”
狭小的卫生间,我终是无处可逃。他将我逼到了花洒下,扭开龙头。温暖的水流猛地冲下来,将我们淋得尽湿。
齐昭维捧起水,反复洗着我的额头脸颊,最后,透过迷离的光线问:“刚才,那个人,是你在这里的朋友?”
我躲开他的手,原来他真的看到哈德刚才在楼下给我的告别吻。我也终于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脸色不好,还有那个“寂寞”二字的涵义。
“是哈德啊,就是你知道的那个跟我学中文的……他来酒店视察,正赶上总经理请我们吃饭……他送我回来,就从前楼到这里几步路……”我急于跟他解释,有些语无伦次。
他微微的笑,手却减缓了速度,慢条斯理地将我湿透衣裙一一褪尽,掂起我的下颌端详了片刻,又埋头在我的颈间嗅了嗅,才满意地说:“嗯,没有生人气味。”
指尖的轻划,带上了串串火花。喷溅的水流,浇不灭这星星点点,反倒如漏下了高压强电。 一个月的分离,让我们竭尽全力,只想要弥补这过去的时光,
他将我压在壁砖上,吸吮着我的脖子,揉捏着我的身体,狠狠的。
从未有过的疯狂,如翻滚的巨浪要将我吞没。
从卫生间到卧室的小床,狂风呼啸而过,他挟带着我,让我昏头涨脑的从冰寒的北极到了灼热的赤道。
铃声按时响起,天光还早。在齐昭维的怀中醒来,伸手按下床头的闹钟。我平日里都要这个时间起床,在酒店吃过早餐之后就开始准备当天的工作。
昨夜,他的胳膊整晚垫在我的颈下。我轻轻吻了吻这个充满弹性而且强劲的抱枕,他却用另一条手臂将我翻个身,正对上他明澈的眼。
“醒了?”他问。
“嗯。”
“睡得可好?”
“嗯。”
“那麻烦你给枕头做个按摩。”
“好啊好啊。”
我高兴坐起身,对着他的胳膊连拍带打。
“你这是报仇呢?”
“就是!谁让你欺负我来着!”
昨天夜里,他折腾我折腾得不轻。每一下,都恨不能刺到我的心里去。我气喘吁吁地承受他猛烈的进攻,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当快感如闪电在体内腾空而起时,它也一同劈开我混沌的脑子——我猛地猜测到,这位大哥也许是因为哈德起了醋意。
玫瑰色的晨曦中,齐昭维的面庞泛着珍珠般的光,他修长的手指摩娑着我的唇,“宁艾,跟我回去吗?”
“还不行吧,昨天晚上我答应总经理再做两个月的。”我郁闷地回答。
还要两个月,我想起来都很头疼。齐昭维也久久不语,我重又躺下来,抱住他。
“你在这里能住几天?”我问他。
“我今天就得回去。”我的话倒提醒了他,换他坐起来,“事情太多了,我现在真恨不得有十个替身来做事。”
我伸出食指挠他的肚皮,“工作都让替身做了,那这个真身闲着做什么?”
本来正准备下地的齐昭维停下来,扭身按牢了我,“宁艾,你勾引我。”
“我没有,我冤枉……”
“你自找的……”
这顿别有风味的早餐又吃了一个多小时。到后来我止不住的呜咽,齐昭维才放缓了动作,咬了一口我的耳垂说:“宁艾,跟那个哈德保持一定距离,听到没?”
“听到。”我心中暗道,原来他还是个小心眼儿。
可这个男人似乎总能听到我的心里去,他做完最后冲刺之后,义正言辞地补充一句口号,“捍卫主权和保证领土完整,是每个男人应尽的光荣职责。”
我迟到了,好在工作都提前准备好,倒没有差池。找个空子,先将齐昭维的衣服送到洗衣房去熨烫烘干。
透过窗子望出去,树枝变得柔软,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又一个春天来了。
我的青蛙王子终于苏醒,他正穿着我的小熊睡袍,捧着我的杯子,等我送回他的衣裳。
想起他此刻的滑稽样子,我边等边幸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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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齐昭维比我忙,也许休息的时间与我交错,我几乎见不到他了。好不容易在网上见面时,他说现在事情比做游戏的时候复杂得多。
我大约能猜得出,一个尚未走上正轨的企业,它的运营与管理,远远要比创业时更费脑筋。
见不到面,我开始担心。有时候工作中都会恍神,想齐昭维一个人,能不能扛得起那些纷乱的事务?易纵横、汪可、钟义,他们能不能帮他分担?
可是,那几个人也都不常在线,偶尔碰到问问情况,仿佛都被老师发了标准答案,一律“很好”。我只能有时间就登录《梵城》的官网,在那上面寻找齐昭维的蛛丝马迹,还有昭易公司的动向。
主页下端的合作方越来越多,甚至有一家非常著名的网络公司名字。游戏在线人数从五位数逐渐攀升到六位,公告中的每日活动频频,论坛日益热闹……我知道,他们真的应该很好。
正琢磨着要不要在月末订张机票回去,钟义有一天倒主动问我:“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我?”我发了个呲牙的笑脸。
“气质!注意你的气质。”钟义自从跟了齐昭维,也跟着他学会讽刺我。
“不用你瞎操心,你姐姐的气质超过英格兰女王。”
“女王,我有见到大海的感觉。”他呕吐状。
我轮起锤子气愤地敲打他,“没教育好你尊重长辈,是我的错。”
“姐,我错了。”他终于不再跟我犟嘴。
“知错要改,还是好同志。”
“我说的是真的,虚心使人进步,你要注意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我以为钟义不再回应的时候,他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莫名其妙啊你。”
我跳起来,跑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抬高下巴,用眼角斜睨镜中的虚拟钟义,竭力摆出高贵不可一世的神气。只不过蓬乱的头发,再配上毛绒绒的卡通睡衣,看起来极不协调。
我垂头丧气地回来,“我好像习惯于这种气质了。”
“哎,也只能这样,”钟义惋惜地表示同意,还不忘记鼓励我,“不过姐,不管你怎么样,在我心里都是最美的。”
没有等我回话,他极快地又补充一句,“姐你快回来吧,我都想你了!!!”
我不再犹豫,当即就订下了返程的机票。
可马上我就知道了事与愿违是什么含义。也许老天爷存心捉弄,刚刚订好机票,酒店就出事了。
一位住在十八层的客人,被楼层休息区茶几上的花盆砸到了她尊贵的脚,而且穿着拖鞋的她,偏偏又踩上了花盆的碎片,划出了很长一道口子,据说流了很多血。
按照这位H女士的说法,花盆本就是破了缝,她坐在休息区的沙发看杂志,花盆自己破裂开来,掉下来砸坏了她的脚,她在慌乱躲闪中,又被刺破。
总经理与保安部将录像调出,很不幸,H女士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他站在她所在的沙发后,正翻阅报夹,完全打开又举高的报纸,刚巧挡住了摄像头。
花盆从茶几掉下来之后,那男人也没了踪影,所以H女士说的花盆早已经破裂,竟是无从查证。
更不幸的是,那个自动破裂的花盆,正是我一早换上去的。我当然记得那只景泰蓝的掐丝珐琅花盆,它在我摆放上去的时候仍是完美无缺。
宝蓝色的釉底,粉灰的牡丹,正开得娇艳欲滴。而现在,它沾着斑斑血迹,做为呈堂证供,摆在大家面前。
受伤的H女士半靠在沙发里,眼含热泪,缓慢地述说着,她不过刚刚入住酒店一天,就逢此灾祸。她双手交叠捂在胸口,脸色发白,明显仍心有余悸。
总经理、楼层经理、医生,当然还有我,都衷心地向她表示慰问与歉意,并且主动提出为她治疗以及赔偿。
于是这位受伤的客人享受我们酒店的最高待遇,而且都是免费的。她一边大口吃着鹅肝小笼、松露虾,一边声泪俱下地与我们经理商讨赔偿事宜。
连续多日,双方一直在这赔偿数额上纠缠,酒店提出的赔偿方案客人不能接受,她索要的,折合人民币六位数。
这个数字,酒店当然不能承担。于是,客人委托她的律师,跟酒店打起了官司。而我,宁艾,做为事件的关键当事人,接受多次调查。
我对所有人讲,花盆早晨还是好的,没有任何破损。
对方律师轻巧一笑,“宁小姐,请不要为逃避责任寻找借口。贵酒店的信誉,不应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