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夫人下葬那一日,下起了小雨,司徒穆远冒雨去了,回到府中便病倒了。
太医看过之后,说是连日操劳没有休息好,又感染了风寒,开了方子,嘱咐宁王殿下按时服药之外,至少还要静养五日以上。
司徒穆远就在书房里养病,卫立荷去看他,他也不让她久留,唯恐病气冲了她。卫立荷看丈夫精神还算好,便叮嘱他好好养病,又安排自己的小厨房,炖各种滋补的汤水送过去。
顾夫人便来请示王妃,说自己愿意侍疾,这样的请求,卫立荷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便只能点头了。
好在司徒穆远也并非是什么大病,五日休养之后,便又重新忙碌起来。卫立荷却还不放心,叫太医来诊过,却都说王爷已经痊愈。
那么宁王府中的生活,确实又可以恢复平静了。天气渐渐转暖,司徒穆远便对卫立荷说,现在白日长了,他就督促修建宁王府的官吏们加快进度,现在算来,等到她生完孩子休养几个月,大约便可以搬入新王府内居住了。
至于卫立荷,她现在每日的任务,似乎就只是在小小的院子里散步。请来的稳婆们都说,王妃身子重了,必然懒得动,但为了生产时少些周折,还是每早晚都要在院里慢慢走上半个时辰,既然如此,卫立荷也不得不照做。
卫立荷才走了几日,司徒穆远看见了,便说她要是嫌这小院子憋闷的话,他便陪她去郊外逛逛,这却算不上什么好建议,宁王夫妇出门,随从护卫们是少不了的,但卫立荷现在最不愿意做的,大约就是抛头露面让外人看见她自己的笨重模样了吧。
卫立荷不愿出门,司徒穆远也就一笑了之。又过了两天,他居然拿了一只巴掌大小的玉璧过来,这玉璧洁白细腻,上面更无一丝纹饰,他告诉卫立荷,这取得是“平安无事”之意,让她把玉璧挂到床帏之上,以求平安。
对于这种好意,卫立荷当然乐于接受。但她同时也感觉到,司徒穆远在她生孩子这件事上,也许存在着更甚于她本人的某种恐惧。
但这仅仅是卫立荷的感觉而已,孕妇的感觉绝大多数都是错觉,因而卫立荷也更愿意把这感觉理解为司徒穆远对自己的关心,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某一天下午他回来颇早,到卫立荷这边来陪着她闲坐晒太阳,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突然,他压低了声音道,“立荷,有一件事情,我总是想要问问你,只是不敢说出口……”
“是何事?”卫立荷便有些惊讶,“穆远,你说便是。”
“立荷,”司徒穆远的声音更低了,几乎让人听不见,“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生产的时候遭遇不测,你是要保自己,还是要保这两个孩子呢?”
卫立荷愣住了,这问题似乎她真是从未想过,但似乎也不用去想。
“保住孩子们,”这答案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无论是身为母亲的本能,还是考虑这两个孩子存在的意义,卫立荷觉得,她都只有这一个选择。
但卫立荷最终还是没开口,她自认为对司徒穆远有所了解,他既然问出这问题,必然不是随口一说。
果然,看她不说话,司徒穆远很快就又说道,“立荷,如果你不回答的话,让我来做这个决定吧。”
“我会亲自去对所有的稳婆们说明白,一定要保住你!”司徒穆远说得很急,似乎惧怕他没有时间说出这句话似的。
卫立荷是点了点头,却还在犹豫,停了一下,才轻轻叹息一声,“穆远,这两个孩子才是一定要保住的呢……”
她话没说完,就被司徒穆远打断了,“立荷,我不想你有什么事,”他的语气极其生硬,“我做出这个决定,也不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我始终认为,如果你有了我的孩子,我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这两个孩子并非是司徒穆远的骨血,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几乎都是是天经地义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穆远,”卫立荷想了想,才又柔声道,“只是,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立刻下命令也不迟,现在说了,若是流传出去,就怕卫氏的遗臣们会有意见。”
“不用管他们,”司徒穆远不假思索的答道,他盯着妻子的眼睛,“立荷,我只在乎你是怎么想的。”
“我确实不敢去想,”卫立荷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那么就答应我吧,”司徒穆远还是盯着她。
这一次,卫立荷没再迟疑了,她立刻就答应了下来。不过,也许是听从了她的建议,司徒穆远也确实没有专门去对稳婆们下这一条命令。
等卫立荷静下心来想一想,司徒穆远的这一要求,似乎也情有可原,对于他来说,新的生活似乎刚有了一个好的开端,那么,他肯定不愿意发生什么严重影响这种生活的事情。
其实对于卫立荷来说,情况也是完全相同的。
但卫立荷也没什么精力在此事上纠结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体会沉重到这种地步,而一天的所有精力,似乎也都被用来对抗这种沉重了。
等宁王妃怀孕到八个半月的时候,所有人就开始严阵以待了,太医和稳婆们都说,王妃怀的是双胎,未必能足月,因而也不让卫立荷多多散步了,只是说若能怀到九个月以后再生,情况会更好些。
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守着卫立荷,这种小心让她觉得紧张,于是当刘嬷嬷过来欲言又止的想要对她说某件事情的时候,卫立荷其实是有某种猎奇的期待的。
但刘嬷嬷却犹豫得要命,“王妃,我说了……”她支吾道,“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究竟是什么事?”卫立荷很随意的问。
“那边的顾夫人,十有八九是有身孕了。”
卫立荷登时便觉得有些头痛,转而一想,最近她确实听说顾氏在司徒穆远的房里宿了几晚,那么有孕也还算正常。
这种事是无法避免的,卫立荷对自己说,所以,不要往心里去。
刘嬷嬷还在说着,“侍女们说,顾夫人这次的月信过去好久还没来,这几日,更添了呕吐的症状。她也没叫太医去诊脉,大约是想瞒着王妃您。”
“哦……”卫立荷便吩咐道,“等下回太医来给我诊脉之后,你把他带过去给顾夫人也诊一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