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立荷其实一直在犹豫,她要去帝都了,那么还住在客栈里的那两位夫人,该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从司徒穆远的角度考虑,偌大的宁王府后宅,现在没了管事的人,必然有麻烦,那么,似乎是应该叫他把表现好一些的窦夫人,接回府里来住。
但卫立荷是绝对不愿开这个口的,她不说,司徒穆远自然也不会提及。
但若让她在夫妻分别的要紧关头叮嘱司徒穆远不准把那两人接回府来,卫立荷却也觉得千难万难,司徒穆远已经很辛苦了,她不想再给他增加一丁点儿的麻烦。
于是,卫立荷最后只能装作忘记了这两人,而且,对于她来说,确实应该忘记她们。
两人一起吃完早饭,卫立荷早就安排过,不用把承文和承福两个孩子抱过来,免得她自己又舍不得,于是这便是直接就要启程了。
司徒穆远这才从袖中掏出厚厚的一叠纸,“这都是我写的,宫里面的一些情况,”他的声音很有些不自然,“立荷,你带着在路上慢慢看吧。”
这是多么重要啊,卫立荷却几乎是刚刚才想起来,她很快就要去面对自己完全陌生的一整个儿宫廷了。
某种胆怯油然而生,司徒穆远却已经又拿出了一封薄薄的信,“这是向太皇太后问安的,等你拜见的时候,呈给她便行了。”
给太皇太后和皇帝的贡品是早已准备好的,但卫立荷一直以为司徒穆远不打算写信了。
她把那封信收好,再把那一叠纸,叫清平先拿去马车里放好。
“立荷,”司徒穆远走近妻子,“你昨晚答应过的。”
“我会活着回来的,”卫立荷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但与此同时,还是觉得眼眶发酸。
司徒穆远很快的抱了抱她,在她前额轻轻吻了一下,“走吧,”他轻声说,“我送你出城去。”
夫妻俩坐到马车里,马车开动了,司徒穆远才又低声说,“思一行那边派了几个人,我也派了几个人,都已经出发去帝都了,我估计你会住在宫里面,到时候等着他们来联系你。”
“你要分别和他们联系,”他又叮嘱道,“有备无患。”
卫立荷突然就觉得有些好笑,就仿佛是即将出嫁的一个姑娘,到了成亲当日,做母亲的才慌慌张张的开始教她为妇之道。
其实,她还是有一些自信的,虽然不知道自信来源于何处,但她总认为自己不会就此死去。
司徒穆远又说起旅途上要小心之类的话,事实上,从王府出城的这段路,比起卫立荷即将经历的漫长旅途,实在是太短暂了,没过多久,就有人在车子外面禀报说,已经到了城外的长亭了。
司徒穆远立刻转过身,紧紧握了一下妻子的手,甚至还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飞快的跳下马车了。
“立荷,你不用下来了,”他嚷了一声。
卫立荷就只得从车窗看出去,司徒穆远已经站到道旁,正吩咐坐在后车的乳母,把承晟抱到王妃的车上。
宁王妃的这架马车是最好的,再加上乳母和孩子,也不会觉得挤。
卫立荷向丈夫挥了挥手,他看见了,就只是点了点头。
“好了,继续赶路吧,”她听到他在喊着。乳母已经过来了,她又忙着从她怀中接过承晟,抱着这孩子坐好。
马车就又开动了,卫立荷再看窗外,视野里已经找不到司徒穆远的身影。
在她的怀里,承晟已经开始一个劲儿的撕扯她那刺绣着繁复花纹的衣领,乳母自然比她要先一点儿发现,于是赶忙过来要抱走这顽皮的孩子。
这就几乎成了卫立荷整个儿漫长的旅途生活的全部了,有时候她会想,幸亏还有这个几乎一刻也不安分的孩子,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打发这些时间了。
承晟缩在乳母的怀里打瞌睡的时候,她就把司徒穆远写的那厚厚的一叠备忘拿出来读,反反复复看了一个月,也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
主要都是一些宫里面的规矩,作为儿媳的王妃对作为婆婆的太皇太后应尽的礼节,至于她将要见到的那些人,司徒穆远虽然写了不少太皇太后的喜好,以及窦皇后的行事作风,但卫立荷还是觉得,她们还是如纸片儿一般,令她摸不着头脑。
就这样一个月又五天的晓行夜宿,宁王妃的车队,抵达了帝都之外的通惠镇,宫中负责接待王妃一行的内官们,早已迎候在那里。而卫立荷所见到的,除了内官,还有专程赶来的太皇太后贴身侍女秋尚宫,以及窦皇后身边的闵尚宫,这两位,是代表她们的主人,来迎接宁王妃的。
所有人都带着疏离的客气,但卫立荷所讨厌的虚情假意的寒暄,却没花去多少时间,或者说,这两位尊贵的女官,并不在意与远道而来的藩妃的寒暄,她们几乎立刻就进入了正题,开始向卫立荷介绍觐见皇后的种种礼仪安排——这是宁王妃明日入宫后的第一件事,然后,她才会由皇后带领着,去拜见太皇太后。
两位女官不知疲倦的说了一下午,卫立荷起先还兴致勃勃的听着,到后来,越来越觉得疲惫了。
直到她连着打了两个哈欠,那两位女官才停了下来,起身说了告辞之后,又叮嘱了几句,才退了出去。
卫立荷立刻便躺到了床上,“清平,我困极了,”她咕哝着,“我先睡一会儿,到晚餐时再叫我起来。”
她几乎立刻便要睡着了,迷蒙之间,却还知道清平过来给她盖上被子,又听到她轻声在说,“王妃,您的月信,好像已经过了快二十天了吧……”
卫立荷虽是紧闭双眼,却一下子就睡意全无了。她比清平记得清楚,到今天,正好过了二十天。如果不是旅途劳顿的话……她现在确实希望只是旅途劳顿。
“恐怕是因为出远门,”卫立荷依旧嘟囔着回答清平,“一路上也确实很累人。”
“王妃,”只听清平的声音更轻了,“要不要趁着今晚还没有进宫,先找个大夫来诊诊脉?”
虽然没有进宫,但卫立荷知道,她若找了大夫来诊出了什么,明天早上之前,宫里面的那些人,恐怕就都知道了。
她其实已经想过多次,如果真是再一次有孕了,最好的结果,莫过于瞒住那些人,争取在身形还没有显山露水之前,便离开宫廷,返回宁城去。
于是卫立荷还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清平,我就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