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帝都之后，卫立荷自以为经历了太多麻烦，以至于会忘记一个人，但事实证明，那个人却没有把她忘记。
现在看来，皇帝司徒梓竣跑到慈宁宫的偏殿去看他的儿子，或者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因为他也同样急于见到为他生养了儿子的那个女人。
天刚刚黑下来，皇帝便出现在沐春阁的门口，他对这里很熟悉，径直走向了宁王妃的卧室，自己动手掀起门帘。
卧室里的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清平不可控制的叫了一声，而卫立荷只是用警惕的眼神盯着站在门框里的人。
皇帝却依然轻松自得，他指了指惊慌失措的侍女，“你，出去。”
清平犹豫了一下，最终鼓起了一点儿勇气，转而看着自己的女主人。
卫立荷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让清平留下看起来没什么特殊意义，于是她轻声说，“先出去吧。”
清平这才悄无声息的出去了，卫立荷看了看眼前不速之客，才认认真真的低下头来行礼。
行过礼，没有人答应，卫立荷便自己站起身来，再一抬头，司徒梓竣已经坐到边上的一把椅子上了。
“你倒是没怎么变，”他突然笑了一下，“就是长胖了。”
这倒使卫立荷无话可说了，她想了想，就也随着笑了一下，“陛下不介意我坐下来吧？”
“坐吧，”皇帝说，顺便指了指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但卫立荷装作没看见，还是远远的坐在了自己的床沿上。
卫立荷打定了主意不再先开口，又等了一会儿，皇帝才说话。
“宁王妃，”他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才又故作轻松的笑了起来，“我真不习惯这么称呼你，不过，听说你还在指望着回宁城去？”
这真是奇怪的问题，卫立荷想着，但她确实无时无刻不期盼着回到丈夫的身边，因此，她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相信我，你回不去了！”皇帝突然转成了一种异常严肃的口吻。
卫立荷是惊讶的，她看向皇帝，后者也正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盯着她，于是她必须开口了。
“陛下何出此言？”卫立荷的声音其实轻不可闻。
“很多人都认为你越早死去越好，”皇帝立刻就给出了回答，言简意赅。
卫立荷其实已经有一些猜测了，更何况，前不久，另一个持有同样观点的人，李氏太皇太后，已经向她阐述过一遍了。
于是她开始试探，“比如说……太皇太后？”
“有人说你很聪明，宁王妃，”皇帝有些不耐烦了，“朕为何从未看出来呢？”
是的，如果李氏太皇太后还抱有同样的想法的话，卫立荷现在应该还住在慈宁宫里，于是，下一个重要人物呼之欲出了。
“窦皇后？”卫立荷依旧小心翼翼的。
皇帝似乎轻轻点了点头。
可卫立荷的话并没说完，她继续轻声补充道，“还包括陛下吧？”
皇帝就又轻松愉快的笑了，“这还不够么？”
“妾身真是荣幸，”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卫立荷似乎已经习惯于与不同的人谈论自己的生死了，于是，现在她说起话来，也能保持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
“整个帝国里最有权势的人，都希望夺去妾身的性命，”她也笑了笑，“那么，陛下是来告诉妾身您的安排么？”
“朕没有安排，”皇帝慢悠悠的回答，“不过朕可以告诉你我那位亲爱的御妻的安排……”
皇帝故意停顿了一下，但卫立荷没再说话。
于是皇帝干咳一声，才继续说了下去，“你也知道的，女人生产时难免不出什么问题，让你在那时候死去，既不用太费事，也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对外公开的宁王妃的死因，必然是难产，即便她的丈夫会多么难过，也无计可施。
“好办法，”卫立荷也点了点头，随即又问，“窦皇后的计划中，包含承晟么？”
“嗯……”皇帝咧嘴笑了，“她现在终于认识到，留下这个孩子其实更符合她的需要。”
卫立荷已经开始思索，皇帝告诉她这一切的真正用意了。也许还必须试探一下。
“陛下对窦皇后的计划不满意么？”她又问。
“那是自然，”皇帝又笑了笑，“你看看，她的计划中完全没有考虑到朕。”
这大概算是提示了，卫立荷又陷入了沉思。窦皇后的计划包含了她的性命以及幼小的承晟，那么，皇帝也许还需要别的什么。
卫立荷还有什么？她是个孕妇，肚子里怀着宁王司徒穆远的孩子。一般当人们听说产妇在分娩时难产而亡的时候，十有八九会问，孩子还能活下来么？
但窦皇后不会制定不完美的计划，在她的计划里，肯定也包含这个孩子的性命。
“陛下想要妾身腹中的这个孩子么？”卫立荷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她其实完全想不出司徒梓竣的真正用意。
皇帝未置可否，他几乎立刻就转移了话题。
“宁王妃，听说宁城那么有个传言，说你是有福气的人，运气好得很？”
“陛下说笑了，”卫立荷勉强应付了一句。
“朕倒是愿意相信这个说法，”皇帝冷冰冰的笑了，“毕竟你才在赌约中赢了太皇太后……”
“所以朕依旧想和你赌一赌，”他说话的时候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充满了期盼。
“陛下想要赌什么？”卫立荷有些诧异。
“赌你这一次，会不会再生出个绿眼睛的男孩，”皇帝显得兴致勃勃，“如果你真的生出来了，朕就留下这个孩子，让他做江贵妃的儿子好了。”
这就是皇帝的报复了，既然在过去的两年中，司徒穆远实际上是霸占了他的儿子，那么，他也要用同样的方法报复他。
这样想着，卫立荷露出一丝鄙夷的微笑，“妾身似乎没有拒绝这个赌约的选择？”
“当然……不，”皇帝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朕其实还有个计划，不仅仅能留下这孩子的性命，也还能留下你的性命。”
“所以朕希望你接受这个计划，”皇帝换上了命令的口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