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帝司徒梓竣把这个安排最后说出来,那么,它想必就是让人最难以接受的。
这一次,卫立荷想要活下来,其实也很容易,只要她答应改名换姓留在皇宫里,成为司徒梓竣众多的妃嫔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这或者才是皇帝所需要的报复方式吧,虽然他要她改姓赵以冒充皇太后的族人,并强调对外仍会宣布宁王妃不幸死于难产,但卫立荷已经敏锐的感觉到,在他的潜意识里,依旧希望司徒穆远能够知道实情,从而更彻底的羞辱他。
纸包不住火,司徒穆远也必然会知道他的妻子是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活在世上,但站在他对面的是皇帝,是皇帝给了他一个妻子,然后再把她夺走。
“妾身拒绝,”这样的屈辱几乎立刻吞没了她的思维,在脱口而出的时候,卫立荷其实并没有考虑后果。
“哦?”皇帝明显有些诧异,迟疑了一下,他才慢吞吞的笑了笑,“朕以为你至少会虚与委蛇一下,宁王妃,你不怕朕现在就杀了你?”
“怕,”卫立荷很重的吐出这一个字,“但是妾身还是要拒绝陛下的这个计划。”
皇帝站了起来,走到卫立荷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做朕的妃子咯?”他换上了一种颇为玩味的语调。
“妾身不愿意,”卫立荷回答的斩钉截铁。
“你没必要对朕的那位十七叔如此忠贞,”皇帝冷冰冰的笑着俯下身来,“卫立荷,你应该明白,无论你表现得有多么忠贞,也无法抹杀你跟朕睡过觉,还给朕生了个儿子。”
“陛下,”卫立荷还是勉强保持着平静,“妾身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短暂的沉默,卫立荷觉得自己能感觉到皇帝的愤怒,他突然直起身体,猛的转过身去,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烦躁地转来转去。
“朕改变主意了,”他突然朝着她嚷道,“不打那个赌了。”
“君无戏言,”卫立荷盯着皇帝,其实,虽然希望渺茫,但她还是愿意接受之前的那个赌约。
皇帝压根儿不睬她,他又三两步跨到她面前,恶狠狠的继续嚷着,“我不管你生下来什么了,如果你不答应,就带着那孩子去死吧。”
皇帝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卫立荷的弱点,并不在于她自己的性命,她唯一看重的,其实只有腹中这个司徒穆远的孩子。也正因为如此,皇帝终于可以心满意足的看着卫立荷垂下了头,犹豫起来。
答应皇帝其实是卫立荷现在最应该做的——既然他已经反悔了,那么,卫立荷早晚也可以反悔,但问题是,某种可笑的非理性的坚持,正不断阻止她说出那些话,仿佛说出了“答应”二字,她就不再是司徒穆远的妻子一般。
卫立荷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用沉默来应对眼前的一切。
好一会儿,皇帝才又冷冷的哼了一声,“卫立荷,你敢不敢再拒绝一次?”
“妾身不敢,”卫立荷并不打算抬头,她压低了声音,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依然是沉默,又等了一会儿,皇帝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抬起头来看着我,”他命令道。
卫立荷抬起头,皇帝正盯着她看。
“我想让你活下去,”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卫立荷,你要给我找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卫立荷无言以对,她知道,皇帝需要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最终,是皇帝放弃了。“你再想想吧,”他长叹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卫立荷倒在自己床上,觉得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然而到了第二天,卫立荷却又重新鼓足了勇气。
现在看来,卫立荷面前的道路,还是九死一生的,皇帝随时有可能再改变主意,而窦皇后肯定是想要她的性命,那么,卫立荷理所当然的应该开始自救。
其实她没有别的办法,除了尽快向司徒穆远求救之外。但卫立荷很快就发现,自己遇上了不止一个大麻烦。
司徒穆远安排的内线是在皇宫里,现在卫立荷搬到了西苑,那个内线,却不太可能顺利跟上来。
求救的信,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写好了,卫立荷和她的内侍以及侍女们,在焦急中等待着,直到第七天的晚上,那个内线才又重新出现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这种轻松只持续了一天,到第八天的晚上,皇帝又出现了。
这一次,他身边负责护卫的内官们,还押了一个人,就是那个为卫立荷送信的内线。而卫立荷的那封信,也已经拿在了皇帝手中。
愤怒、绝望和恐惧,卫立荷说不出当自己看到这一切时,究竟是哪一种感觉。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憎恨过一个人,如果毁灭自己的同时也能毁灭皇帝司徒梓竣的话,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这么做。
皇帝让其余人都留在外面,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他才对卫立荷挥了挥手中的信。
“朕早知道你在动这些花花点子,”出人意料的,他看起来心情很好,“不过,你的动作还真麻利。”
卫立荷沉默不语。
“好吧,”皇帝的口气,似乎他是多么的迁就她一般,“朕其实不想让你太难过的,”他说,“所以,你看,朕甚至没有拆这封信。”
卫立荷确实看见了封信的火漆,皇帝没有说谎,她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皇帝便把信凑近蜡烛,烧了。看着卫立荷笑道,“你说,朕应该如何处置你的那个送信人?”
卫立荷摇了摇头,仿佛要把所有不好的念头都甩掉似的,然后她叹了口气,“陛下何必问妾身?”
“哦,那就杀了算了,”皇帝有些不耐烦了,他转过身,对着门外吩咐道,“即刻行刑吧,就在这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撒点血秋天结出来的葡萄味道好。”
卫立荷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半声的压抑着的吼叫,然后就又无声无息的了。
“启禀陛下,”门外有人奏报着,“案犯已经处死了。”
“朕知道了,”皇帝漫不经心的说,隔了一会儿,才又转向卫立荷,“别再动这些歪脑筋了,”他说,“这里是西苑,不是宫里,看管好你这小小的一间屋子还是很容易的。”
“你最好还是考虑考虑我的建议,”皇帝临走的时候,又微笑着强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