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有个内官造访了沐春阁,向卫立荷宣布皇帝的最新旨意。
“陛下命令奴才们给您送信,您给宁王殿下写了信,交给奴才就行了。”
那内官始终挂着一丝谄媚的笑,让卫立荷分外厌恶,于是她便说知道了,又说自己现在不想写信,请那内官先回。
“王妃您还是现在就写一封吧,”那内官依旧笑道,“奴才也好向陛下交旨。”
卫立荷就明白了,如果司徒穆远总也收不到她的信,必然会起疑心,所以,为了把她万无一失的扣押上七八个月,皇帝还需要一大批她亲手写成的报平安的家信。
写这种信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啊。卫立荷每写出一句,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象皇帝看到这句话的表情……也许皇帝没时间看呢?那么他肯定会命令这内官验看,这样的念头,想一下都令人作呕!
最后卫立荷就只写出四五行字,只是叠起来,也没封口,便拿出去交给那内官。那内官居然旁若无人的立刻把信打开,随便扫了几眼,便慢悠悠的问道,“宁王妃平日里给宁王殿下写信,就这么几句话?”
卫立荷本来就在气头上,便立刻回答,“正是。”
没想到这内官依旧举着信,手伸到卫立荷眼前,“王妃您还是多写几句吧,免得宁王殿下记挂。”
卫立荷已经忍无可忍了,正在此时,****突然从旁边冲过来,从那内官手中夺下信,陪着笑说道,“公公先请回吧,明日再劳烦您过来拿信。”
卫立荷看见****往那内官的手中,塞了些什么,她几乎是本能的转身就走,只听见****还在对那内官,说着什么什么的好话。
回到房间里坐下,过了一会儿,****才进来,很认真的说,“王妃,眼下的情势,依奴才看,没必要在写信上与皇帝较劲儿,您若写不出,奴才便代您写,只要您誊抄一份便行了。”
卫立荷知道****是好心,便点头答应了。
卫立荷知道****是好心,便点头答应了。她突然就想起了宁王府内的李氏如夫人,司徒穆远一定不会想到,在他软禁了这个女子并且逼迫她写一封封信的时候,他的妻子也已经落入同样的境地之中了。
事实上,这样的信写得多了,思想上很快就会麻木,卫立荷写到第三封的时候,已经没有太多的不适感了。
唯一能够对司徒穆远说说的,也就只有腹中孩子的情况了。这孩子很像它的姐姐,在最初的几个月里,并没有给母亲带来过多的害喜症状,这却又增加了卫立荷的隐忧,她担心这又是一个女孩——卫立荷在潜意识中,依旧指望着司徒穆远能在她生产之前赶到帝都,因此,她也同样盼望着能生出个男孩。
然而,至少从表面上看,她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沐春阁已然被与外界彻底隔绝,人们得不到任何消息,而且,除了来请脉的太医和送信的内官以及偶尔驾临的皇帝,也见不到外人。
皇帝再来的时候,决口不提他那个伟大的计划,卫立荷便直言告诉他,若没什么事,不必登门。
“你也没几个月好活了,”皇帝没好气的回答,“朕过来看看你,有何不可?”
卫立荷便有了另一个想法,“妾身呆在这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陛下若能告诉妾身点儿什么,妾身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朕知道你想要知道什么,”皇帝漫不经心的回答,但是他用同样的语调说了好几家帝都显贵们的近况,却只字不提司徒穆远。
想要从皇帝嘴里知道点儿什么本就属于奢望,卫立荷却愈发的相信,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比较奇怪的是,即便司徒穆远能看出送去的那些信中的种种异样,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应该有他的回信送回来,但卫立荷始终没收到什么,这当然很可能是皇帝截下了所有的回信,但她宁愿相信是她的丈夫确实发现了什么。
这几乎就是最后的希望,然而,随着她的身体愈来愈沉重,这一丝微弱的希望似乎已经不足以支撑卫立荷的精神了。她期盼着,许多次在梦里见到司徒穆远,可他却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腹中孩子成长的欣喜已经无法冲消越来越严重的担忧,怀孕到了第七个月,卫立荷终于做出了一个疯狂而又大胆的决定。
她还不是束手无策的,在她从宁城带来的行李箱的夹层里,小小的油纸包中,是那年卫立藻给她的那一小瓶慢药。
月追魂,卫立荷现在已经知道这药的名字了,是司徒穆远把这小瓶还给她的时候说的,他还告诉她,这一种奇异药草,只生长在某些海边的礁石缝隙里,它的唯一功用,就是在下了药之后,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夺取牺牲品的性命。
皇帝带给她的,带给司徒穆远的羞辱已经足够多了,这种种羞辱足以让卫立荷想到自救的办法,用皇帝的性命换她和腹中孩子的性命——月追魂的发作时间固定在一个月上,若是在她分娩前后就让皇帝陷入垂危,或者还能给她挣来一线生机。
虽然被绝望和忧愁折磨着,但她腹中的孩子,还是不断带给母亲勇气,也正因为如此,当卫立荷把一整套茶具摆到卧室的茶几上时,她觉得自己处在这几个月以来最清醒的状态中。
连续三晚,卫立荷都坐在茶几边上,面前放着一杯茶,水冷了就再换一杯,到了第四个晚上,皇帝终于出现了。
皇帝说了些什么,卫立荷几乎没听进去。她只是等到他有些口干舌燥的时候,再多倒上一杯茶,推到皇帝的面前。
这一次当然仅仅是一杯茶,司徒梓竣立刻端起来一饮而尽了。“你还算是有点儿良心的,”他看着卫立荷笑了笑,“若一直到你死了,朕还喝不上一杯你倒的茶,岂不还算是吃了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