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荣昌帝国的很多史料上,都记载过,世宗皇帝的皇后卫立荷善妒,严禁丈夫纳娶妃嫔,而皇帝本人却又宠爱皇后,决口不提纳妃之事。
只有想要送女儿入宫的人家,亲生的父母恐怕才会想起,皇帝登基前的那四个不幸死亡的妾室,她们四人,包括李涵之,是都被皇帝追封了妃嫔之位,但关于卫皇后善妒的传言,从皇帝登基之后的三四年开始,就已经流传开来。
至于卫立荷,她从没有否认过自己是在坚持,以至于直到她躺到病床上,还是对丈夫说过同样的话。
“穆远,承宗前几天过来劝谏我,说我一定要主动帮你纳一两个妃嫔,”卫立荷苦笑着,“他说这样一来我身为皇后才算是完美的。”
“这孩子怎么胡说八道,”司徒穆远很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立荷,别听他的,改天我教训他一下。”
卫立荷笑了一下,她知道丈夫的教训其实没多大用处,从小被按一个伟大帝王的标准培养长大的司徒承宗,在现在这个年龄,很难理解他父母的行为,他甚至视他的父皇为异类。
“我没想到这群读书人,居然把承宗教育成现在这个样子,”司徒穆远又悻悻的向妻子抱怨着。
“承宗将来,会是个合格的皇帝的,”卫立荷安慰着丈夫,然后她又笑了,“穆远,我可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做……”
“我正担心你会那样做呢,”司徒穆远立刻抢着回答。
然而,卫立荷的话并没有说完,“穆远,你听我说,”她依旧微笑着看着丈夫,“如果承宗再去像你进谏,你就不要教训他了,答应他吧。”
“别这么说!”司徒穆远的脸色变了变,赶忙阻止。
“穆远,后宫不能没有管理者,”卫立荷很认真的述说着一个事实,“我已经有心无力了,而你的后宫,肯定不能就这样放任下去。”
那么司徒穆远肯定是会动摇的,更重要的是,他的所倚重的皇太子承宗,也说着相同的话。
“父皇,请您恕儿臣死罪,”十三岁的孩子伏在地上低声说,“您若不早做决断,若母后病得重了,有些事情想做也来不及了!”
什么事情呢?司徒穆远自己能想到,后宫没有管理者,一旦卫立荷离世,后宫中都没有一个主持丧事的人。
他很想叹气,但是在自己儿子的面前,还是忍住了,只是吩咐他,“你去问问你母后,看她中意谁家的女子。”
“父皇,”这孩子依旧垂着头跪着,“母后一定不会说是哪个女子的,她一定会要您自己选出来。”
“不过如果父皇恕儿臣失言之罪的话,我倒是有个人选的。”
“你说!”司徒穆远其实已经生气了,他瞪着承宗,这孩子,居然已经敢插手他父皇的事情了。
“思一行先生有个妹妹,一直在帮他管理家族事务的,”承宗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年纪大了些,据说已经二十四岁了,一直未曾聘嫁。”
这倒是完全符合司徒穆远的要求,他当时未知可否,等承宗走了,便就派内务府的内官们去查访了。
回报说这位思姑娘相貌不错,只是既然管家,少不得会抛头露面的。
司徒穆远倒也不在意,这姑娘会管家,他只关注这一点,于是便对卫立荷一五一十的说了。
“如果必须现在就找一个人的话,”卫立荷平静的看着丈夫,“那么这位思姑娘确实不错,不过,穆远……我本来是指望等我不在了,清平能够帮帮你的。”
“那就清平吧,”司徒穆远赶忙又说,“又不是现在一定要。”
卫立荷想了很久,才叹息一声,“穆远,思一行的妹妹,我觉得你还是尽快安排她进宫来吧,思一行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你再反悔,也对不住他。”
“不用了,立荷,”司徒穆远已经下定决心了,“我是皇帝,没必要顾忌他怎么想。”
他说到做到,一直到卫立荷离世三年之后,宫中才传出了新封皇妃的旨意,思氏韵茹封贤妃,莫氏清平封德妃。
清平其实一直就住在宫里的,至于思韵茹,卫皇后的丧事一过,她也就被召进宫了。
人们差不多已经要淡忘有关卫皇后的一切了。皇帝的后宫,重新变得喜气洋洋的,皇太子长到十六岁,皇帝便开始给他安排亲事。
司徒承宗漠然的接受了皇帝的所有安排,仿佛这并不是他的事情一般。事实上,他只对一件事感兴趣。
“父皇,”这一次,他是站在一旁的,“既然父皇说儿臣长大了,那么儿臣有一事不得不问。”
“说吧,”司徒穆远其实已经猜到了,其实,如果再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他觉得他自己都要忘记了。
“父皇为何选儿臣为太子,而不选大哥?”承宗选择了一种看似委婉的问法。
“你是朕的儿子,”司徒穆远平静的看着儿子。
司徒承宗突然鼓足了勇气,“大哥不是么?”
“他不是,”司徒穆远回答。
承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么,父皇,大哥和二哥,真是景宗皇帝的子嗣么?”
司徒穆远突然就笑了,承宗被培养得很好,在这件事情上,他想必早已追查得一清二楚,只是等他父亲承认了。
于是他就点了点头,“也许是吧。”
承宗迟疑了一下,然后又问,“父皇打算如何安排他们呢?就像现在这样么?”
“这样不好么?”司徒穆远慢悠悠的反问道。
他似乎很乐于看到儿子那少有的窘态,想了想,又添上一句,“难不成你认为,他会从你手中,把皇位夺走?”
“儿臣是觉得,”承宗又一次鼓起了勇气,“后患无穷。”
“他们是你的哥哥,”司徒穆远叹了口气,“而且,朕当面答应过景宗皇帝,不会杀他们。”
他盯着眼前的儿子,“承宗,朕现在希望你也答应朕。”
“儿臣不会答应父皇的,”出人意料的,司徒承宗几乎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那你想怎么样?”司徒穆远勃然大怒。
“父皇不愿意杀他们,将来就由儿臣负责去做吧,”司徒承宗认认真真的说。
这谈话不欢而散。过了几个月,在皇太子承宗刚刚迎娶了太子妃并且搬出宫去开府之后,司徒穆远开始陆陆续续的收到了光明卫送来的,有关皇长子永川王司徒承晟密谋叛逆的情报。
这肯定与承宗脱不了干系,司徒穆远立刻便把儿子召进宫来,准备再训诫一番。
没想到,承宗说得理所当然,“父皇为当年的承诺所困,做儿子的,自然要帮父皇分忧。”
“你大胆!”司徒穆远怒不可遏。
“父皇心里明白儿臣做得对不对,”司徒承宗跪在地上,直起上半身,“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司徒穆远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完全拿承宗没办法,因为他死在他的前面,再往后的事情,就是他绝对无法控制的了。
“说!”表面上,他依旧是怒气冲冲的。
“请父皇先废了大哥的爵位,贬为庶人,”司徒承宗说,“儿臣便答应父皇,绝不会加害大哥,让他安然终老。”
司徒穆远想了很久,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儿子,否则,这嚣张的年轻人,确实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且,他也同样知道那个司徒承晟,在性格上,并没有继承多少来自母亲的好脾气,相反,他更像他的父亲,骄傲、冲动、易怒,佛寺里的生活以及出家人的教导,其实对他没多大用处。
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煽动了,他也许真会造反的。
最终,司徒穆远还是看向儿子,“承宗,你将来是皇帝,不可食言。”
“父皇请放心,”司徒承宗表现得无比认真。
但司徒穆远忽视了一点,他的儿子也许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个伟大的统治者,那么,他似乎应该具备所有伟大统治者都应有的素质。
比如说,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