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尚阳宫,齐森见四下无人,习惯性地拍拍林礼煊的肩膀:“臭小子,我说的没错吧,只要进了这尚阳宫,以后的前程便没什么好担心了。”
林礼煊慌忙解释道:“齐叔叔,我不是要攀什么前程,只是四殿下仁义,我与他曾有过约定,如今到他身边当值,也是兑现承诺。”
齐森一脸笑意地望着着急解释清楚的林礼煊,说道:“小子,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什么样的心性我还不知道吗?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我本还有些担心,你性子太过耿直,喜怒都写在脸上,并不适合在宫中任职,如今调到四殿下身边是好事,一是远离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是保护你;二来,跟着殿下,前程自然更有保证一些。你努力一些,等你长成了,朝堂上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谢齐叔叔。”林礼煊对齐森施了一礼,万分诚恳地说道:“我进御林军不过一年,得叔叔百般照顾提携,这份恩德礼煊一定铭记于心。”
齐森将林礼煊扶起,不无感慨地说:“傻小子,我的命都是你父亲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你还跟我提什么恩德呢?”说罢替林礼煊整整衣冠:“你家风清正,若是以后登入庙堂,当同你父亲一样做个堂堂正正的官。”
“是,礼煊记下了。”林礼煊正色说道。
尚阳宫内,李洵却对着跪在下方一个身穿六品女官服饰的人大发雷霆:“南修艺,你掌尚阳宫的库房,丢了几年的东西,你竟然毫不知情,你这值到底是怎么当的?”
叫南修艺的女官一脸委屈,撇撇嘴,分辩道:“被盗出宫的,都是些小物件,又不值什么钱,奴婢,就疏忽了。”
“疏忽了?”李洵听了这话更怒,一拍桌子骂道:“库房失窃,不论价值几何,难道不是你的责任?”
南修艺不敢再辩,偷偷望了望一边的采新,给她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采新暗暗叹了口气,走上前,对李洵说道:“修艺纵然该罚,可您也该顾着些身子。”
李洵却瞪了采新一眼:“你还替她求情?朕倒要问问你,这尚阳宫里可都是你亲自过了眼的人,怎么还会出这种事?尚阳宫是什么地方?若是伺候的不可靠,会捅多大的篓子,你不知道吗?”
采新忙跪下请罪道:“是奴婢疏忽了,等此事结了,会再筛一遍宫里的人,还请陛下息怒。”
“一个疏忽,两个也是疏忽。”李洵着实有些气结:“这尚阳宫的差事,在你们眼中就是玩笑一般吗?你们两个,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
采新立马磕头领罚,南修艺却哭丧着脸,望向李洵,嗫喏着道:“三个月?陛下,您饶了我吧。”
李洵听了这话,又看见南修艺可怜巴巴的样子,顿时气极反笑起来。南修艺入宫没多久就到东宫伺候,性格大大咧咧地惹出过不少笑话,因为比采新小上好几岁便颇得她照顾,后来就被调到李洵身边伺候还是储君的李洵习武,李洵常被这个小丫头逗得哈哈大笑,因此也异常宠爱她,时间久了,这南修艺伺候李洵便不跟旁人一般拘谨,时不时跟李洵撒个娇逗个乐,李洵也由着她,毕竟自己个儿身边都是些一板一眼的人物,有这么个活宝也能时不时让自己笑出声来。
南修艺见李洵笑了,知道李洵也并不是真的跟她生气,立马胆子大起来,拍拍胸脯说道:“皇上,您要不准我去查案吧,若是查的好,您就当我将功折罪,也不用罚我钱了。”
“你去查?”李洵抬抬手让跪着的两人起来,说:“你当查案是什么?凭着你混说混笑的本事就能查案了?再说,查的好算将功折罪,查的不好呢?朕再赏你一顿板子么?”
不料那南修艺忙点点头:“板子就板子,总比罚钱好,打了板子身上也就疼几天,罚了钱,心不知得疼多久。”
“行了,别跟朕这贫嘴,这案子你想查朕不拦着,不过你就私底下去查,查出来朕记你一功,查不出来也别耽误人家正经查的。”
“遵旨。”南修艺立马喜上眉梢,又问道:“那,我们那俸禄,还罚么?”
“罚。”
“遵旨。”南修艺又撇了撇嘴,道了声“奴婢告退”后,便下去了。
李洵这才感到一阵疲倦,刚才稍稍忘掉的反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赶紧取了帕子掩住口,干呕了几下,算是稍微舒服了一些,采新端了热水让李洵一气喝下,又搀着她坐下,再给她按捏了一番,方说:“今儿个动气的时候倒是中气十足的,这会儿又难受起来了么?”
“总不能让人过两天舒心日子。”
采新仍旧心怀内疚地说道:“尚阳宫出了这样的人和事,是我打理不善。”
李洵叹口气:“算了,我身子不好,你放在我身上的时间总是多些,宫务上有些疏忽朕不怪你。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是个警醒,你以后还是需要留神,不是一条心的,朕坚决不留在尚阳宫。留下的人,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让他们敬畏这尚阳宫的规矩,忠心是一条,口风紧是一条,谨慎小心是一条,但凡是那种张扬跋扈,信口开河之人,速速地撵出去。”
“我知道了。”
正月转眼就过了一半,年一过完,各处衙门又开始忙乱起来,落在李洵案头的奏本自然也多了起来,李洵身体虽不舒服,可有些事情分神,日子倒也不如之前难捱,梁太后见李洵精神头一日好似一日,便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盯着她,除了叮嘱几句好好休息,不要太累之类的话,也不再管她。当然,年一过完,最重要的事情自然是为国选才的殿试,殿试日期定在了正月二十六,虽是有些仓促,可毕竟是隆熹朝的首科,皇帝重视,下面的人自然也麻利,筹备过程也没有出任何的纰漏。
眼见此事总算是要圆满结束了,周曦作为一直负责的人,脸上的笑意也是掩都掩不住的,李洵看在眼里,也不由打趣道:“勋亲王最近兴致不错。”
周曦乐呵呵地挤到李洵身边:“最近喜事连连,我怎能不高兴?”
“是,看你春风得意的。”李洵忍了忍胃中泛起的一阵酸意,问道:“我倒是忘了问你,那日回芮国公府,是有什么事情么?”
“唉,不提这事也罢,提起来便不痛快。”周曦紧锁眉头,说道:“周昀如今是芮国公府的世子,可半分上进的心思都没有,父亲日夜发愁,那日因为他又在外面惹下祸事,父亲动了怒给他动了家法,母亲心痛,又劝解不住,这才让我回去,可我回去又有什么用?他若是肯听我的话,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你也不要忧心。”李洵轻声说道:“芮国公这一辈子浴血奋战得来的爵位和名声,朕必定能护个周全,如今周昀年纪还小,等他大些了,你给他寻个差事,锻炼几年,成熟了也就不是今天这般混不吝的模样了。”
周曦点点头,又对李洵笑笑,说:“你身子难受,我本不愿对你说这些的。如今我们的孩子最重要,看你不舒服,我心里也不好过,只求你肚子里的调皮家伙莫再折磨他的母亲,健健康康出来吧。”
李洵也摸摸小腹,半倚在周曦身上:“等科考之事了了,我想去外面逛逛。”
“当然好了,去哪里?”
“不知道,我这身子自然出不了远门,但总可以找一处风景好的幽静之处,换换心情。”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周曦温言说道:“大考之事一了,你最近也没什么操心的事情了,我陪你好好散散心。”周曦说着,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今日我见到昭荣公主了,她倒是比你还紧张殿试。”
“以姑姑在朝中的威望,不论谁是阅卷官,升晏也出不了二甲。”李洵微微叹口气:“我这个姑姑,什么都好,就是仗着自己公主之尊,什么事情都好个面子,生怕被别人慢待了。”
周曦耸耸肩,又问:“那试题你打算亲自拟还是交给阅卷官拟?”
“都拟好了。”李洵一笑,指了指远处书桌上的一个题本:“你去看看。”
周曦起身拿了题本过来,翻开一看,上面洋洋洒洒数百字,待看完后,便笑着说:“你这题目,倒真不是下臣敢拟的。”
“朕乘乾御极三年有余,于兹夕惕晨兴,永怀至理。然纪纲飭而吏滋玩,田野垦而民滋困,学校肃而士滋偷,边鄙宁而兵滋哗,督捕严而盗滋起,厥咎安在?”李洵幽幽地念了两句,叹口气:“这些,可不正是朕忧愁的么?朕越励精图治,吏治反而更加腐败,你说,到底是谁之过呢?朕也许当局者迷,倒很想知道这些莘莘学子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是,此题甚好,即使不过于看重文采,如果真能就当今实事直言上书的人,必定是帮的上你的人。”
李洵点点头,将题本放到一边:“好了,大晚上不说这朝廷上的事情了,如今不早了,咱们睡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