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嫣早早起身,随着百味在王府四处穿梭,上下打点。北凤历来的皇尊者皆是女子,四国之内也只有它是女帝治国,不过即便如此,在那个美丽的冰雪国度中,女子的地位也未曾因此而高出许多。
至于为何偏让女子当政,倒是有听说是由于北凤开国的君主便是个乔装打扮的女子,膝下又偏巧只有一个女儿,便只得传位于她。至此,一代接着一代,尽管时有男丁出世,可这传女不传男的怪癖还是就此落下了。当然,也有例外的时期,自北凤建国以来,倒是出现了两位男性的皇帝。
阿嫣听到此,不由对自己曾经所在的那个国度另眼相看。怎么说,女子称帝于她的立场来说也是很值得高兴与骄傲的。只不过,幼年的记忆太过悲苦,走出雪域后也未来得及好好适应那个国家,故而听百味这样提起,竟觉得陌生与神秘起来。
“百味哥,那位北凤的皇储你可曾打探到什么?”
“这倒是很少。她自来到琚鸢,作风行事都十分低调,只不过前些日子在东门的闹市口惹了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何事呢?”阿嫣随意听着,不假思索地反问道。
百味望了她一眼,道:“北凤国姓薛,这位皇储名叫芒息。听闻那日的响午她刚从宫里出来,软轿刚巧经过闹市口,一旁正巧就有几个不识眼力的泼皮正在推搡叫骂,那声音处在闹市口繁杂混乱的地方本也不算什么。只是他们争着吵着不知谁推了一把便将人撞到了软轿旁。那抬轿的轿夫一个没走稳,崴了轿,那轿子便斜到了地上。于此,又是一番争闹。”
“最为不幸的便是,咱们家的王爷也路过此地,见了这般情景,好心上前将人都劝开,又将那软轿中的人扶了出来。故而......”
“故而什么?”阿嫣有些疑惑,不知百味为何停了下来。
见这妹子还是这般简单,他只好摇摇头,提醒道:“这薛芒息并非善与之辈。她借那次王爷相救之机,这些日来对王爷百般示好,有好几次我都瞧见她的轿子停在我们府门口,风雪天的还拉着王爷说话。今日又要登门拜访,倘若有一****向羽皇提出要让王爷去北凤国做她的凤君,羽皇只怕都不知该笑上几日了。何况,我听说这位女子也是会些武功的。”
阿嫣一听,脊背止不住地有凉气上升。难怪昨日阿若那般焦躁......难怪他在与她说此事时眼神有些微微的躲闪.......
薛芒息明明会武,却偏生装出一副柔弱的姿态,让阿若亲自去扶......她明明就是故意的!如今又要到王府来,这是为了那哪般?王府如今刚逃了王妃,倘若她真去羽皇那儿提赐婚的事,那可如何是好?
她虽不很明白,但也看得出,羽皇此人阴险难测,阿若与他也并非纯粹善意的兄弟关系,倘阿若因此事与他抗争,届时吃亏的只怕还是他们自己......
该如何是好?她原以为此后可以平安静好的伴在阿若身边,如今看来,这倒是极难的事了......
阿嫣揉了揉眉头,内心早已焦躁成一团,巨大危机感与不安定感仿佛一道陡然竖起的墙,高高在上,令她无从攀附。
“阿嫣妹妹可要小心。她来之时得好生应对。放心,王爷在,我也在。”百味见她苦恼的模样,也不忍再多说,只好先劝慰一番。
早朝后,君司若先回了府,之后那位北凤的太女殿下便正式登门造访了。
倒是与阿嫣想象中有些微不同。这薛芒息并非如琚鸢城中那些养在闺中的贵人千金那般一副柔弱惹人怜的模样。相反,她眉目端正,算不得奇美的女子,顾盼流连间却也独具清韵。走起步子来也比那些尊贵人家的女儿要随意洒脱许多。
她独自一人,十分坦荡地走进来。见了君司若便笑嘻嘻地说:“下朝后便不见王爷的身影,原是早早就回来了。怎么?莫不是为接待我的?”
君司若笑得柔和,也不否认:“太女殿下前来,自然要准备一番。”他牵过阿嫣的手,稍稍介绍道:“她是阿嫣。”
他并未言及阿嫣的身份,可那太女一听却是一怔,看了她许多眼,才很是诧异地说:“咦?阿嫣姑娘也是小眼睛的!这倒与本太女很像。”
阿嫣低头行礼,并不出言攀谈。
薛芒息环绕一周,除了还有一个垂眸不语的青衣书生外,并未找到其他的脂粉色,心中有些欣喜,仍问道:“莫非这便是陈南王的品味?”
君司若显然是被她问住,不由挑眉反问:“太女殿下指的是那方面?”
薛芒息曲起食指放到唇上轻敲,似笑非笑地答:“听闻前些日子,王妃出逃,王爷冒雨策马追出城外,无功而返。连将军府也不知王妃去向......而如今王爷身边只有一位阿嫣姑娘,我来时观之,这府中女侍甚少,姑娘显然是长伴王爷左右,只是......这偌大的琚鸢城,能入得王爷眼的这位女子倒是与我有几分像呢。”她说完这番话,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平淡无波的面容,耐心地等待回答。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位多少有些尴尬。太女殿下这样说,到像是君司若私下里倾慕她,这才找了个与她眉目想像的......
君司若不怒反笑,视线认真地在她与早已站到百味身边的阿嫣之间徘徊,最后才肯定地说:“唔,殿下所言甚是,本王偏喜欢她这样的。只是,本王倒不觉你二人有何像的。”
薛芒息轻笑地低下头,下一瞬便抬头望着他,脚步上前,与他更近了些:“王爷府中的女子也太少了些,不如改日我命人送几个女侍过来?容貌虽说不上上等,却也个个是冰雪之姿。”
他躬身作揖,淡淡回绝:“多谢殿下好意,本王有阿嫣足矣。”
至此,薛芒息终于有了些许恼意,语气也微微放沉:“王爷救我一回,自当报答。王爷身边只有阿嫣姑娘一人怕是...会有服侍不周的地方。”
“不用。因为本王将要娶她。何况,阿嫣她,将本王照顾的很好,本王也不喜欢自己的住处有太多胭脂朱颜。”
这一番理由当即便让薛芒息变了脸色,她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极是生硬地转移话题,言语中也失了原先的张扬跋扈。
阿嫣觉得自己会多说多错,故而一直沉默着。听君司若那样说,先是惊讶,随后便被盛大的喜悦充溢了头脑。她怎么也想不到,阿若竟有这样的打算......她原以为,原以为只是陪在阿若身边,她从未想过阿若会给她于人前的身份与名分。
她望着将要成为她丈夫的男子日光下柔和沉静的侧脸,突然发现在这些日夜的相伴中,在某些她也未曾留意的时光里,他已经悄悄成长,日渐成为了像树一样的男子。
却听门外来人报喊:“纪大人到。”
纪大人......
薛芒息巧颜一笑,道:“亏我等他许久,如今才到。还请王爷切莫责怪。”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小厮抬着东西进来。身后是轻摇纸扇的俊雅青年。
阿嫣僵了脸色,仿佛不敢相信似的直直盯着来人的模样瞧。待到那人走近,忙不迭地后退,勾起手指反复握不成拳,连牙齿也在咯咯咯地磨。视线模糊一片,只能听到那人的声音震荡着空气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听见他谦和有礼地说抱歉:“纪恒来迟,还望殿下恕罪。见过王爷。”
之后是阿若冷冷的声音传来:“纪大人客气。”
然后是听他解释着那堆礼物的来历以及一些阿谀奉承的话。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她以为那人已经走了,却忽然间听到那个声音离她很近很近地说:“阿嫣姑娘,原来你已在此!”
纪恒像是刚见着她,很是惊讶的模样。“我本想等到迟逸过来,同他一起去救你呢。如今你既在此,甚好甚好。先时我也是迫不得已,得罪之处还望姑娘莫怪。”
阿嫣扯动唇角,却是连一句应付的话也说不出来。一见这个男子,在南疆地宫中的那无数个令人胆寒的夜晚便一一浮现在脑中,时至今日,仍纤毫毕现。那些细节、不断重复闪现的血腥画面让她差点忍不住转身逃跑。她面色惨白,极力稳定呼吸,克制住微微发颤的身体,下意识地抓着百味的衣角,极不自然地点了点头以示回答。
“怎么?你是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多谢纪大人关心,小妹只自有我看护。”百味将阿嫣护在一旁,他虽不知阿嫣为何如此惧他,却也打心眼儿里对这男子反感,脑子一热,便上前逞了逞能。
君司若正被薛芒息缠着说话,一听百味这样说,忙走过来,扶住阿嫣的肩柔声问道:“不舒服?”
“没有。”她矢口否认。
他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柔弱,心中不免有些疼惜,“是站得累了么?”
阿嫣望着他摇摇头。
纪恒此人,他是知道的。当年是他年少,与他接触也并不多。只是当他无意听到阿嫣提及当日地宫之事,百般逼问之下才知纪恒才是令她被囚于地宫的罪魁祸首。心中早已将他剐了千遍万遍,只差将真人提来面前再狠狠折磨折磨。
他冲着薛芒息歉意地道:“今次,多谢殿下如此贵重的礼物。阿嫣身体不适,恕本王不能奉陪。改日定登门谢罪,还望殿下切莫怪罪。”
薛芒息也跟着站起来,望着那被人拥在怀中面色灰败的女子,只是勾一勾唇角,淡淡地道:“岂敢。还望王爷别再食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