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荒回到宣国王庭的谷税官来不及回府稍作整顿仪容便被宣帝喊去问话,现在只感到身心俱疲的谷税官苦逼着一张脸,拖着沉重的步伐,秉着伸头一刀不伸头也是一刀的原则策马至御庭北门,递了传召文书,然后步行入内。
宣国为巫泽最南,右邻东周,宣帝兰泽,前献帝幼子,继位七年,任人唯贤,深受文士推崇,只因巫泽大陆文人地位不高,朝中武将均为玄师级,诸多效忠于天宗斯康,所以宣帝手中的王权依旧处于分散状态。
谷勉与兰度自幼认识,交情匪浅,对宣帝也就不仅有尊敬,还有对兄弟的关爱,当然,这点关爱之情从宣帝开始学习兰度的面瘫脸之后就浅了,宣帝兰泽长相与大兄兰度并不相似,谷勉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宣帝更像已故献帝,而兰度则随母也并不在意,但随着时间增长,过去还能任他欺负的“小弟”也离他而去了,这让谷勉恨不能找兰度打一架。
可是想一想他与兰度打架的结果……似乎总是他输……
表情严肃地步入议政厅,谷勉朝宣帝朝拜,“陛下安。”
“起吧,赐座。”宣帝从御案中抬首,冰峭似的脸可见柔和了些。
谷勉:“谢陛下。”
“关于峄城的事情,有着落了?”宣帝有些好奇,嘴炮了得的谷勉碰上北荒闻名的滚刀肉,孰输孰影?看谷勉的表情也不像是来交差,倒像是来上刑场的,巫姓领主有这么难搞?听说峄城领主巫天童不过刚及冠礼,名声又是……那般响亮,素有笑面郎君之称的谷军师竟然铩羽而归?
“……臣惭愧,辜负陛下信任。”
“哦?据朕所知,峄城领主年仅十六,你可长了人家十年。”
谷勉哪里听不出宣帝的讽刺之意?如果不是理智告诉他不敬君王是大罪,谷勉就要上去抓了他的衣领子猛摇,再像幼时一样,倒挂到树杈上,虽然唯一一次那样做了的结果是,他也被兰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倒挂在御庭最高一棵树的高枝上,整整两天!
谷军师回忆往昔,满满都是辛酸泪,那时不懂事,要吵着父母为他生个长兄为他报仇,再后来,他渐渐知道幼弟是用来被坑的,像上座这位,就是被他兄长坑上帝位的。
宣国有史:献帝独爱文皇后,以妻谓之,后育二子,嫡长子英勇善战,将才也,嫡次子仁德爱民,帝星之相,兄爱之,怒马战袍,征战十年……
这是形容大宣后宫第一人文皇后为献帝连生了两个嫡子,嫡长子兰度骁勇善战可为将军,嫡次子有君王之相,兄长友爱幼弟,自愿穿上战袍骑上战马,在外征战十年……
前半段属实,不过后半段却是经过润色后记载下的,而真实的历史是,兰度不耐烦和朝臣文士打交道,把刚刚成年的兄弟送上去顶杠,所以说,事实往往出乎人的意料。
遥忆往昔,宣帝还是被他耍着玩的小少年……
宣帝挑眉,相识二十来年,谷勉走神的神态太熟悉,想也知道这种时候谷勉想到的决计不会是好事,于是他拍了拍御案道:“谷卿是想何事如此入神,不妨说出来,让朕听听?”
“咳……陛下,臣知错。”谷勉回过神利索的认错,态度良好,总不能回答说他刚刚沉浸在能够耍宣帝玩的往事中不可自拔吧?
“谷卿何错之有?”
“总之陛下说臣哪里错,臣就错在哪里。”一颗忠心不动摇,所以赶紧揭过去吧!真真想念那被他高挂树杈的小少年啊……
“……好了,先说说峄城那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朕要具体的,你也知道圣城的动作越来越肆无忌惮了,王太妃频频伸手朝政,不过就是仗着朕不能动她。”
说起正事,谷勉摆正表情,这次去峄城虽然也是主要,但更重要的还是追查这次沙斐北行的目的,圣城在四国都有势力,在北部荒原也有一个布山,布山明面是夏国的属地,实际上租赁给圣城后就没夏国什么事了,但奇怪的是,布山的领主还是君权派系,身为圣城大司祭,沙斐此次游历一直在北荒与夏国北边边陲徘徊,若说没有目的,谁都不会相信。
“峄城的事是臣搞砸了,不过臣希望陛下今后多注意一下峄城的动静,峄城领主,不简单。”
“不简单?”
宣帝起了点兴趣。
“如何臣说不出,总之与外面传闻天差地别,臣不知道巫天童名声传闻这般难听有没有那位巫领主自己引导的原因,没有便罢,若是真有,那她百般隐藏自己的目的就要小心提防了。不过陛下放心,兰度现在还在夏国兰海城,我已经书信告知让他去峄城一趟,总之,现在圣城的事情要紧。”
“恩……皇兄在北荒?那邪山关现在是谁在打?”
“许海山。”
“那行了,峄城的事情朕会注意,无事谷卿就先回府上休整两天,朕还有事要交代你去做。”
“是。”
同一时间。
兰海城外江上的一艘画舫顺流而下,画舫没有寻常花船奢华乱眼,更嗅不到任何脂粉香气,白日江面很静,听不到丝竹弦乐,兰度处理完加急从邪山关送来的战况报告,在一堆加急文书中翻到了谷勉的书信,展开一看,习惯性地反手思索着,画舫随着水波微微荡起水声,片刻,外面的护卫听见画舫内的动静。
兰度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跟上去。”
与画舫摇摇相望的一叶小舟,白衣公子临舟而立。与兰度齐名,拥有极高人气的圣城大司祭沙斐,观其形貌,翩若惊鸿,君子端方。
作为“巫天童”没接触过几次的意中人,相貌绝对可称之为惊艳。
沙斐手中握着钓具,小舟上仅一竹篓,篓中两条摇摆着尾部的银鱼。
小舟渐行渐远,画舫静随,终化为长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