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中大雪。
已经岁末，褚点上松油灯，让房间里多了几分暖意。
虽然分发了火炭，可是燕并不愿意使用。他深信一点，越是优越的环境，就越要保持艰苦的生活。安逸的生活会让人变得没有进取心，而他却是一个有着强烈进取心的人。或者说，是野心？燕说不清楚，但始终保留着朴素的生活习惯。
说起来，他出生于一个家境还算不错的家庭。
父亲是真定方的乡绅，颇有威望。可后来常山三年大旱，朝廷派来的官员非但是不闻不问，还不断的搜刮百姓。父亲因据理争辩，被官府在衙门口活活打死。
从那以后，褚燕家破人亡，流落于江湖中。
好在他幼年时曾跟人学过兵书，并且使得一手好枪法。流浪江湖三年，倒也活的滋润。昔年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官员，已经被他杀死。作为一个朝廷通缉的犯人，燕在三年前投靠了金兵的张牛，并且凭着自己的本领，得到张牛的青睐。
父亲死的那一年，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雪。
燕一把抄起虎头錾金枪，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间。
站在院子里，心情变得格外阴郁。他挥舞长枪。带起了一道道光毫。枪头一颤，舞出了七八朵枪花。那大枪仿佛蛟龙出海。上下翻飞。燕就觉得那害死父亲的官员就站在正前方，胸中怒气喷涌，连声大喝，枪挂风声，带着满天飞雪舞动。
“好，好！”
正当燕舞枪正兴起时。旁边突然有人高声叫好，并且鼓掌大笑。
大枪扑棱一招大蟒翻身，燕退步收势，扭头向旁边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正朝着他微笑。
“义父，您什么时候回来了？”
燕看到那人，非常的高兴。这中年人就是金兵北方大帅，张牛，出身寒门，却练得一身好武艺。更兼兵法出众。性情刚直，深得金国元吉信任。是金兵中除金国元吉三兄弟外。仅有的两个可以自立一军的人物之一，与鱼南张昌华齐名。
当初燕来投，张牛一眼就看中了他，不但委以重任，而且还收为义子。
而这燕也很争气，证明了张牛的眼光。
如今。燕是张牛亲军统领，又被人称作小帅，就连金国元吉三兄弟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燕很感激张牛。
没有张牛的知遇之恩，也就没有他褚今天。
故而见到张牛时，心里万分高兴。加之刚才使了一路枪法，心中的阴郁也驱散不少。
倒提大枪，走上前和张牛见礼。
张牛扶住了褚笑道：“褚这一手锁喉枪可是使得越来越漂亮了，为父真是开心。”
“还不是义父教导有方！”
张牛哈哈大笑，摆手示意身后的亲随退下。拉着燕走进了房间，眉头突然一皱。有些不快的说道：“那些人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不在房间里点上火盆呢？”
燕连忙说：“义父，此乃褚的主意。褚记得。幼时曾听父亲读书，其中有一段内容是这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儿觉得这话说的不错。成大事者，必当时刻保持警醒，贪图享受，会失去了斗志。”
张牛连连点头，“我儿说的不错。”
“他们送了火炭，只是儿不愿意使用罢了。不过义父既然来了，儿立刻命人送来。”
不一会儿，有褚的亲随送来的火盆，房间里再添几分暖意。
褚问道：“父亲，大将军元吉连夜找您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牛神色一暗，叹了口气说：“最近宁国内部人员连被人袭击的事情，你可听说过吗？”
褚点点头，“听人说过一些。”
“那你可有什么看法？”
“看法？”
“今日只是你我父子闲谈，你有话就尽管说，不必有什么顾虑。天知知，你知我知。”
褚想了想，“事情起因孩儿不是很清楚，只隐约听人提起，好像是阳柯德大目强占他人财物，还杀了人家一家。结果对方好友为复仇，而杀了柯德大目的侄子……孩儿以为，此事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不对。且不说强占财物，易激起民愤，还容易暴露我们的底细。最重要的，那柯德大目不应该为一己私仇而调集各州盘点的力量。我担心这样一来，会彻底暴露我们的实力，引起宁国方面注意。”
“这倒是不用担心、”张牛想了想，“有封谞、徐奉居中调解，宁国方太大的动静。那些贪官拿了我们那么多的好处，若这点事都做不到，还有何用？”
褚燕点点头，“这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
“从蒙咦传来被袭的消息传来，孩儿一直都在留意这件事情。总觉得这其中有玄机……那些人似乎是故意这样做，好让我们注意他们。只是为什么要我们留意他们呢？孩儿觉得，这里面并不是单纯的复仇，而是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掩饰什么。”
张牛再次赞赏的点点头，“我儿果然聪慧，不枉为父在大将军元吉面前一番推荐。”
“推荐？推荐什么？”燕疑惑不解的问。
张牛并不急于回答，而是在沉吟了片刻后，又问道：“这件事等会儿再说。为父且问你，还有没有其三？”
“其三嘛，我观对方的行动，皆训练有素，可以看出那些人并非是柯德大目所说的山野村夫，更不是什么流寇……孩儿担心，张乃一鲁莽之辈，恐怕不是对方对手。孩儿仔细读过那些报告，发现对方不但悍勇，而且颇有智谋，只怕……”
褚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张牛一声长叹。
“我儿观察，果然是仔细。这些情况连我之前也没有留意，还以为是一股流寇作乱。可没想到……”
“义父，究竟出了什么事？”
褚有种不太好预感，看着张牛问道。
“大将军元吉叫我前去，告诉了我两件事情。第一，在上个月，东郡被人偷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份名单……有人偷走了一份名单，上面全都是宁国效忠于我们的大金的官员和世家子弟。”
褚闻听，大惊失色，“此事当真？”
“这第二件事，三天前张、陶平率三千金贼兵力士追击对方，却不慎在陵水遇伏。那些人可真够毒辣，一把火烧死了我三千精锐金贼兵，张、陶平二人战死。如今消息虽然还没有传扬开，可虚怀各的宁国叛徒，已经是人心惶惶。”
褚的脸唰的白了。
“义父，这绝非小股流寇所为，定然是宁国盯上了我们。当务之急，是要确认名单的去处。如果名单流入了京都城宁国国主手中的话，那我们在京都城甚至在宁国辛苦经营的势力，都将会烟消云散。”
话说到一半，褚突然不说了。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起身刚要说话，却被张牛拦住。
“褚，名单这件事由大将军元吉亲自处理。名单的下落目前还不确定，只知道偷走名单的人，如今就跟着那些人四处逃窜。在火烧陵水之后，那些人突然下落不明。我们起事在即，各兵马和粮草也都在筹备当中。可宁国的叛徒们现在却出现了动摇，如果不能马上杀死那些人的话，我大金国的声望，也将会受到极大打击。”
褚很想说：那名单可能已经被送去了京都城了。
可他还是忍住了，因为他也知道，金兵在宁国有今日的声势，金国元吉的声望起了重要作用。
张牛说：“为父已命人严守宁国三州通往阳的要道。名单一事你无需担心，只要名单出现，封和徐二人自然会设法处置。只是那些贼人，需有人去对付。你张昌华叔父如今正全力处理南方军务。鱼南至宁海关一带的事情繁琐，一时间恐怕他是腾不出手来。所以，为父就向大将军元吉推荐了你，由你负责。”
褚想了想，觉得名单一事似乎也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心里还有些担忧，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是他想像的这么简单。
“褚儿？”
褚猛然醒悟过来，起身拱手道：“父亲，若无处置此事也不难，只是孩儿想知道，宁国各州都能配合？若是如此，孩儿定可以找到那些人，将其杀之。”
“大将军已经下令，南方各州叛点你可以随意调遣，除军务不能干涉之外，各盘点都需要配合你的行动，听从你的指挥。这是大将军元吉送给你的大金令，凭此令可调集各州人手。”
褚接过了张牛角手中的金牌，看了一眼后，郑重其事的放入了怀中。
“义父放心，孩儿定会取那贼人的首级前来复命。”
张牛微微一笑，起身拍着褚的肩膀说：“我自然信你能做到，为父就在家里听你的好消息……另外，此事当从速进行，你最好连夜收拾，天一亮带人出发。”褚想了想，躬身道：“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