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后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爱上了头顶那一方永恒不变的蓝色天空。白色的云能给人淡淡的宁静,让我有很舒心的感觉。
金迟陌很贴心地在我们的卧室开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以此方便我不知何时养成的癖好。此时,我正惬意地坐在地板上,左手端着绿茶,右手轻贴着窗户,静静地抬头看天空。
金迟陌接完了电话,把早已趴在他怀里的丝丝抱上床,然后他走到我身边说:“你姐姐打电话过来,叫我们回一趟A市。”
我拉住金迟陌朝我伸出的手,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问道:“姐姐还说了什么?”
“没有,只是说老人家想见外孙女了。”他笑笑,接过我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解渴。我失笑地看着他,跟我姐通电可还真是个累活,所以我每次都会把这个艰巨任务推给金迟陌。
金迟陌怨念地瞪了我一眼,多半是怪我的无情迫、害,我赶忙转移话题:“看什么呀。他们去年不是刚来看过么!”
“就让你呆在家里发霉,你不去,我自己带丝丝去。”
我对他戏谑的话语莫衷一是,但还是举手投降道:“行,我去就是了。不过,行李你收拾。”
于是家里不免又多了一番打闹……
我的婚后生活很简单却也很充实,也许是被意大利淳朴的民风所感染,我是过于热爱这片土地了。习惯了蜗居,却在恍然之间发现自己已经三年没回过家了。
我和金迟陌有一个女儿——丝丝。名字当然是金迟陌取的,彻底彰显了他那少得可怜的文艺细胞。不过我们的女儿实在是太可爱了,可爱到可以让所有人忽略掉她老爸为她造就的瑕疵。
我想我是幸福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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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往A市的飞机在早上七点,丝丝睡得很甜,我不忍心叫姓她,任凭金迟陌把她裹成个粽子似的揣在怀里。
到达机场,我深深地吸了一口阔别了三年的家乡空气,顿时神清气爽。来接机的是姐夫,见到他的时候,我还是止不住自己的惊讶,脱口而出道:“姐夫,为什么是你来接我们?”
姐夫亲热地搭上金迟陌的肩膀,丝毫没有第一次见面的生分,他笑着对我说:“绮梦还没下班,我公司里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所以过来。”
单纯的姐夫完全没有听出我话里的弦外之音,我张张嘴,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之后我们回家,金迟陌一路上和姐夫说说笑笑,而我心不在焉地看窗外的风景。丝丝是个嗜睡的孩子,见我没心思陪她玩,于是乖乖地继续蹭到我怀里继续睡。
到家的时候姐姐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而我也见到了我的小外甥。相当可爱的一胖乎乎的小男孩,一见到我,就用他肉乎乎的小手抱住我的腿。他在和我妈玩警察抓小偷,敢情他把我当成了躲警察的柱子。
姐夫蹲下来朝他拍拍手,朝他招呼道:“诺诺,到爸爸这边来。”
诺诺笑得很开心,手舞足蹈了好半天,然后向着姐夫一路蹒跚地跑了过去。姐姐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将做饭的工作和老妈交接了之后,拉着我进里屋去坐。
在姐姐的面前我显得有些局促,只知道用笑容来掩饰,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沉默的气流,于是我寻找话题,“姐,你和……姐夫的孩子,好可爱……”
姐姐在我身边坐下,接过我的话茬:“丝丝才可爱……”之后是频率相同的笑声,过滤着潜藏着的不安。
“记得生诺诺的时候难产,差点没命,不过幸好从鬼门关又回来了,后来又赶去参加你的婚礼……现在,我们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啊……”
听到这些话,我隐约记起了一些画面,我记得那天全家都很开心,而我和景彦都被动地感受着浓郁的欢乐气氛。再是我迷糊地醉酒,错过了姐姐怀孕的好消息。醒来的时候,是景彦抱着姐姐说着类似爱情诀别的话语……原来,一切只是我的臆测,失忆后,他并没有背叛过我。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神情恍惚地问:“他……还好吗?”
大概是预料不到我会提到他,姐姐的表情在须臾之间变得黯淡无光,她没有回答我,拉开她左手边的抽屉,取出一个木盒子。姐姐替我打开,里面塞满了信封,上面有我的名字,都贴好了邮票,我认得这种娟秀的笔锋,那是景彦的字迹。
另外还有一本厚厚的黑皮笔记本,封面是黑色钢笔描成的“DAIRY”字样。我不解,问道:“是什么?”
“要见他是不可能了,这是这些年他给你写的信,还有他的日记,都是我帮他整理遗物的时候找到的……”
“姐,不要开玩笑……”捕捉到“遗物”两个字我的手开始发颤,急忙打断姐姐。
“绮罗,我的样子,像是在和你开玩笑么?”
“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胃癌。”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重击我的心脏,而我还是拼命地不肯接受现实:“姐,胃癌怎么可能致死?怎么可能呢?你骗我的是不是……”
“骗你?我也想骗你……景彦他一直没有接受过治疗,他是根本不想活了,你懂不懂?!”
一句话令我全身无力瘫倒在地,我摇着头,麻木地听着从姐姐说出的所有真相:“他活着的时候我没办法替他申辩,现在他死了,而我却终于找到机会当面告诉你了……你知道么?你的一走了之,最伤心不是爸妈,不是我,而是我曾经以为伤你最深的那个人……景彦他,有间歇性的情绪失控症,在受了刺激发病的时候,他说的话做的事都不能当真的,但是我知道事实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迟了……”
“姐,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捂住耳朵,用脚使劲地踩踏地板,震耳欲聋的响声却始终掩盖不了姐姐似是自语般的轻声细语。
“该说的我已经说完,剩下的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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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金迟陌陪我去扫的墓,我们两个穿着深黑色的皮袄,捧着紫色风信子,在那条撒满阴魂的山见过道上缓缓步行。
来到景彦的墓前,我低头看了看曾经深爱着的男人的一方剪影,然后我将姐姐昨天交给我的信和日记,统统倒进了跟前的那个火炉内,就像在倾注我所有的爱恋和思念。
金迟陌说:“不看看么?就这么烧了?”
我投入火柴,看着火苗由小变大,慢慢地吞噬着那些白纸黑字。脸颊被炙热的温度灼得难受,我差点又滚下泪来。
我站起身来,背对着墓碑,静静地等待着那些写着我的名字的信纸与景彦点点滴滴的只言片语被烧成灰烬。
到现在我才发现,一直的一直,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我对你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