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真端木！”
“你才端木呢！”
端木？我第一次听到这词语时，还以为是英文。在师院这个省内一流的大学里，总还闻到一些书香。尽管是文革中期，但这些知识分子在劳动改造的时候，仍然有卖弄文才的嫌疑。什么“珊克思”、“索雷”，把我们这批没机会学外语的初中生唬得云里雾里的。学了English以后，才知道是thanks、Sorry这么寻常。不过，我们也学了外语啦，还是在务农的初中里，连长老师原来学过俄语，有时教我们学几句。美其名曰：将来把苏修（苏联修正主义）打败了，打到莫斯科去，需要一大批俄语人才。我看80%是显摆自己有文化，也不知道哪位名人说过，他们就像阴沟里的污垢，不时散发出一阵阵臭气。当然，我们还学过日语，像八格牙鲁、索加——那是在电影里学的，《地雷战》、《小兵张嘎》里有，直观教学，其实，端木是姓，象诸葛、欧阳、夏候一样，是复姓，百家姓里应该有。师院里流行的“端木”，却是一种特指，是“小气鬼”的代名词。当然，这肯定缘自于一个人，考虑到隐私权的问题，我们暂且叫他端木雄好了。
端木雄是师院的一位老教授，学的是高能物理学。高能物理学又称粒子物理学或基本粒子物理学，研究比原子核更深层次的微观世界中物质的结构性质，和在很高的能量下，这些物质相互转化的现象，以及产生这些现象的原因和规律。
他从美国学成归来，按现代的说法，属于我国第一、二代“海归”。抱着科技救国的理想学成归来，却报国无门。开始在中科院高能物理所工作，由于家庭出身不好，加上从美帝国主义哪儿来的，有特嫌的可能，怎能在这牵涉到航天和核能高科技的地方久呆呢？于是乎，将他发配到江西这个科技的不毛之地，当一名普通物理教师。高能物理和普通物理相比，就是用大炮打蚊子。那年代就是这样，解释不清楚，用现代科技观解释就更不清楚。
我见过端木，身材中等，偏瘦。金丝玳瑁眼镜架在笔直的鼻梁上，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三七开，熨贴地起伏在头顶上。他说话慢条斯理，不象现代“海归”总带有怕人不识的哼吱声。他看你的眼神有种灼人的感觉，我现在才形容得出，或许是伽马射线。
端木雄是江西为数不多的教授，政治待遇不好，但生活待遇却不错。可是一件事总让人贻笑和不解。他留学回来时，已三十好几，喝着洋墨水，却绝不娶洋太太，这算是爱国情愫吧。四十多了，别人帮他物色了一对象，三十几岁的老姑娘，中学音乐教师，挺般配的。一个叽里咕噜地说“鸟”语；一个3412的吊嗓子。不就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可就是一件事，俩人差点bay bay。那天他俩第一次结伴出外，到街上压马路。本来兴致很高，不小心还碰了几下手，擦了几回臂膀，我怀疑是端木老师有意的，这在国外太小儿科啦。摩擦生电，这对高能物理的专家来说，业务太熟悉。可是回来后，女教师差点落荒而逃。绝不是端木老师有什么不轨，而是回来后，端木老师拿起笔来算帐。他告诉女老师，今天一行总共化了32.7元，平均每人16.3元，剩下的1角钱我付。那眼神就是要女老师交钱。女教师听后差点晕倒，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呛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掏出身上的钱，数都不数，一扔走人。
这事，后来在人们的劝说下，俩人言归于好。这归罪于两个社会，两种文化培养的两种不同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的人。这AA制现在才流行起来，还好解释。当时纯属一大笑柄，很快就传遍全校。于是乎，端木成了小气的代名词。
嘻嘻！几十年过去了，端木不知还在流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