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淳空和唐英被鬼子兵押着往前走。几天前旺财就是这样被押着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淳空想,尘世间发生的种种真像出戏,连出家人也不能远离这条铁律。
鬼子将他们押到监舍,一个鬼子扬起枪托冲淳空猛砸了一下,便把他们各自关进了监狱。淳空醒来时,已是傍晚,他感觉自己躺在坚硬的地板上,脑后一阵阵的发麻。
本能中,他记起了一同被抓进来的唐英,可他小声地叫唤一声之后,却没人应声。淳空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被捆住了。淳空暗想,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到处是流血和杀戮。听师父说,日本人也笃信佛教,可是一路上遇见的种种事情教人如何相信他们是佛教的虔诚信徒。
“魔!”淳空扬眉道,“正邪势不两立!”
纷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从远处传来,“哐当”一声牢门被打开了,几支电光直射进来,淳空只觉眼睛涩得难受。
几个鬼子端着枪进来,一个上前冲他头上罩了个袋子,一根硬邦邦的东西随即顶住他的后腰,然后架起他向外走。
刺目的灯光照得淳空的眼睛一阵眩晕。过了一会儿,他才适应过来,发现自己被带到一个宽敞的大房子里,一群人围成一圈,盘腿而坐。这些人脑袋上箍一圈头巾,赤胸露膊,个个彪悍健壮,满脸的杀气。
他们带自己来这里想要干什么?淳空有些纳闷。
这时一个壮汉站起身,冲淳空“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阵鸟语。那个瘦猴翻译官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说:“川田太君说了,想见识见识阁下的真功夫。”
淳空仰头大笑道:“出家人从不与人斗恶。”
猴子翻译官龇了龇牙说:“川田队长分外器重阁下,专程安排这个机会与阁下切磋,这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请你三思!”
“什么面子?”淳空摆手问,“中国、日本哪个面子大。你是中国人吗?”
翻译官脸色通红,扭转身冲川田叽里咕噜了一阵。川田依旧笑容可掬地说:“鄙人对贵国的功夫很是着迷。你们不是有句话叫以武会友嘛,今天咱们可以交个朋友!”
淳空说:“中国武术向来用作除妖卫道。至于和你们交朋友,可以,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川田兴致勃勃地问。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淳空双掌合十道,“不要再滥杀无辜。”
川田拧了一下眉,咂巴着嘴说:“既然阁下不乐意切磋,那就请自便了!”
“好!”淳空应道,转身装出要离开的样子。席地而坐的几个鬼子果然跳起来,向他扑来,他们抓住淳空的胳膊,搬起他的双脚,用力地把他向上抛。淳空人在空中,展臂如鹤,稳稳落地。
川田这时饶有兴致地坐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师阁下,得罪了!”说完,一挥手,几个鬼子立刻晃动胳膊,再次向淳空扑来。
淳空环手而立,闭目养神。小鬼子拉开架势,围着他打转,一时竟不敢拢身。
“八嘎!”川田骂道。
两个鬼子突然前后夹击,一个揪住淳空的前襟,一个从后抱腰。淳空迅速将身子向前一靠,逆势转身一招“别棍脚”,把对面的鬼子摔在地上。同时单掌一甩,身后的鬼子立刻“噔噔噔”后退一丈多远,一屁股蹲向川田。川田一抬手,竟将此人轻轻托住。
还有点意思。淳空在心里暗想。
这时,又有鬼子向淳空扑来,淳空一招“老树盘根”,将其绊倒,接着腾空一招“干打夯”。此举如千斤坠地之势,小鬼子被砸得就地打滚,再也直不起腰来。
川田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围坐一圈的鬼子,呼啦一下全站了起来,一齐向淳空扑来。淳空一个旱地拔葱,在空中一旋,双腿犹如大棒,直踢群鬼鬼头。鬼子立马倒下了一片,哭爹喊娘地直嚷嚷。
突然,有人从身后将淳空反揹起来。淳空头也不回,气运二指往后一戳,只听“哇啦”一声叫喊。淳空借势落地,扭身一看,只见川田一面使劲晃动着胳膊,一面忿恨地瞅着他。刚才那一下,正点在了这家伙的肩胛上。如果着力点再高一点直击面部,那他这辈子恐怕是要在黑暗中度过了。
“阿弥陀佛!”淳空微笑道,“施主应该事先打个招呼。”
川田龇牙咧嘴,什么也不说,围着淳空打转,恨不得吞了他。
淳空想此人狂傲至极,何不让他知道中国功夫的厉害呢!念及于此,便暗调了一下气息,准备迎敌。
川田突然号叫一声向淳空扑来。淳空不避不让,迎面一拳砸去。川田一惊,慌忙向左右闪躲。淳空借势近身,一招“贴身靠”,将他摔出一丈开外。
川田很久才爬起身,脸色煞白,一言不发,跛脚走到淳空跟前鞠躬道:“领教了!”淳空合掌还礼。川田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刺淳空前胸。周围的鬼子一片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淳空迎手一掌,只听“当啷”一声,匕首被拍成两截,落在地上。川田只觉胳膊如临电击一般,震得麻木,呆在那里,似乎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淳空扬起手掌,准备一招结果了这个不讲道义的恶魔。嗖!一道白光快如闪电,劈面而来。淳空一侧头,飞刀掠过额前,扎进身后的地板里,半截刀把还在微微颤动。
楼上有人使劲打了个喷嚏。淳空仰头一看,楼上正坐一人。此人蓄着仁丹胡,戴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握一把小小的紫砂茶壶,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好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孰视无睹。淳空心里微微一动,此人很是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记不起来。
“仁丹胡子”冲身旁的人耳语了几句,一个鬼子便冲楼下叽哩哇啦了几声。
川田心有不甘地退了下去。门外忽地涌进几个端枪的鬼子,淳空再次被套上了头套。混乱中士兵冲他头上猛砸了几下。
淳空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牢里的一蓬乱草上,头脑仍是昏昏沉沉。侧耳倾听,外面不时传来鬼子巡逻兵的脚步声。难道自己要被鬼子困死在这里?淳空暗问自己。死倒不怕,只是如此以来就辜负了九泉下的爹娘!一定要出去!黑暗中,淳空慢慢地攥紧了拳头。
嘟嘟!隔壁忽然发出了细微的敲击声。
谁?淳空想。嘟嘟嘟!又有声音传来。
嘟!淳空不由向墙壁上试着敲了一下。那边立刻嘟嘟回敲了二下。一定是唐英。淳空想。
突然,牢门开了,一个黑衣人轻捷地走了进来。此人面戴黑纱,露出的两只眼睛,精光四射。只见他长剑一挑,淳空身上的绳索嗖然滑落。淳空和衣而起,拱手道:“请问尊上大名?日后定当感谢!”
来人顿了一下,并不答话,抬手指了指房门,然后疾步而出,消失在蒙蒙夜色之中。
淳空出了门,来到隔壁。只见唐英正手抚牢门,暗自垂泪。
唐英见到淳空,当下破涕为笑:“振华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救我的。”
淳空抓住两根铁栅,使劲一分,唐英立刻从间隙间钻了出来。两人沿着昏暗的走廊向外摸索。沿途几个兵正歪在地上熏然熟睡,二人不禁暗暗赞叹夜行人的手段。他们借着暗影溜到了墙跟儿,但见围墙高近三米,很难逾越。
淳空蹲下身,让唐英踩着自己的肩膀往上爬。唐英有些紧张,不知所措,依旧在那里磨磨蹭蹭。情急之下,淳空托起他的屁股,使劲一推,“咚”的一声被摔到了墙外。“笨蛋!屁股倒挺圆实的啊。”淳空嘟囔了一句。
鬼子们醒来,发现囚犯失踪,立马拔枪示警,院内顷刻枪声大作,探照灯四处乱晃。
事不宜迟,淳空几步间便窜到了墙边的一株槐树,双脚在枝上一颠,嗖地跃过了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