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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河岸迷途

为何烦恼不可知的未来,

殚精竭虑,心神俱疲?

抛开你的担忧,将关于未来的事留给安拉——他在做计划时可从没请教过你。

——奥马尔·哈雅姆《鲁拜集》

摩顿森睁开眼睛。

清晨如此平静,他却感觉异常窒息。他艰难地尝试着,终于把双手从紧裹的毛毯中解放出来,然后奋力举过头顶——他的头躺在一块光滑的岩板上,口鼻被一层冰封住了。摩顿森把冰层掰开,深深地、舒服地吸了第一口气,坐起来,开始傻笑。

睡得太久,醒来后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他伸了个懒腰,驱赶着浑身的僵硬和麻木,一边环顾周围的环境:群峰色彩纷呈,像是染了糖果的颜色,触目所及皆是绯红、浓紫和嫩蓝。太阳还没有升起,碧空如洗,云淡风轻。

随着血液开始正常循环,他慢慢回想起目前的处境。虽然还不清楚方向,虽然还是一个人,但摩顿森不再担心。清晨,让一切变得不同。

一只在巴托罗冰川上空觅食的大老鹰满怀期待地盘旋着,黑色巨翅在糖果色的山峰上刷出一抹暗影。摩顿森努力用冻僵的手,把毯子塞进小背包,又试着拧开水壶,却怎么都拧不动。他只好仔细收好水壶,提醒自己等手一恢复过来就喝水。大老鹰一见摩顿森还会动,便振翼顺冰川而下,去找其他食物当早餐了。

或许是多少睡了一点的关系,摩顿森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了许多。回头望着一路走下来的河谷,他想只要沿原路往回走几个小时,就能找到正确的下山路线。

摩顿森起身往北走,在砾石上蹒跚前行,遇到极窄的裂缝,才拖着依旧僵麻的双腿跳过去。对这样的进度,他已经很满意了。和着攀爬的节奏,一首儿歌浮现于脑海,那是他小时候边走边哼唱的歌。他用斯瓦希里语唱了起来:“耶稣尼瑞非齐扬古,阿卡耶明宾古尼(耶稣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他住在天堂)。”斯瓦希里语是他在非洲时每个星期天做礼拜用的语言,那时从教堂里可以远远望见乞力马扎罗雪峰。这首连做梦时都会哼唱的老歌,让他忽略了此番情境的怪异:一个在巴基斯坦迷路的美国人,用非洲的斯瓦希里语唱着德国的圣歌,而且是在砾石和蓝冰遍布,脚步带起的碎石会在冰缝里下落好几秒,才掉入冰下暗河的地方。这首歌带来了令人怀念的温暖,就像一座灯塔,屹立在记忆中曾被他称做“家”的地方,指引他前行。

两个小时之后,摩顿森费力地拖着身体,沿一条陡峭的坡道爬出了峡沟。当他手脚并用翻过雪檐,站上山顶时,太阳也正好跃出了山谷东侧的岩壁,眼睛几乎被阳光射盲。

加舒尔布鲁木峰、布洛阿特峰、米特雷峰、木孜塔格峰……一重重高耸入云的冰峰,在炫目的朝阳逼射下,全被映成了熊熊燃烧的营火。

摩顿森坐在大石头上,一口气喝光了壶里的水,眼前壮观瑰丽的景色让他目眩神迷。野外摄影师盖伦·罗威尔在2002年因飞机坠毁丧生前,曾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捕捉巴托罗冰川周围群山的卓绝之美。虽然照片已美得惊人,罗威尔却总觉得跟亲眼所见相比,他的照片全都一无是处。他说这里是地球上最美的地方,堪称“山神的圣殿”。

尽管摩顿森已经在山上待了好几个月,阅过诸多景色,此刻他却心醉于这卓绝美景,仿佛从未见过它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确是没看过。”他解释道,“整个夏天,这些山对我来说都是攀登的目标,尤其是乔戈里峰——最大的目标。我只想到它们的高度,以及攀登会遇到的技术挑战,直到那天清晨,我第一次真正‘看见’那些山峰。太震撼了。”

摩顿森继续往前走。也许是因为山峰太完美了——褐红和土黄的花岗岩绵延构成宽广的岩壁,宛如交响乐的旋律,随山势的攀升而渐渐收敛,最后终结于峰顶拔尖处——所以,尽管身体相当虚弱,再不快点找到食物和保暖衣物,存活几率就会越来越渺茫,他却异常满足。摩顿森将涓涓流下的雪水装进水壶,喝一口下去冰得龇牙咧嘴。他深知,几天不吃不成问题,但一定得喝水。

时近中午,摩顿森隐约听见叮当的铃声,一路西去。是运送物资的驴队!他急忙四处寻找标记道路的石堆界标,可满眼只有散乱的石块。爬过冰川侧碛锐利的边缘,面前赫然出现一道一千五百米高、完全不可能攀越的岩壁,他意识到自己错过了正确路线。摩顿森再度原路返回。这一次他强迫自己专心找路,不再抬头看那些摄人心魄的山峰。三十分钟后,他发现了一根烟蒂,然后是石堆界标。沿着依旧难以辨识的路往下走,铃声越来越清晰,却依然不见驴队的影子。

最后,在两公里开外,冰川中突起的圆石上出现一个人影。摩顿森大声喊叫,但他的声音无法传那么远。不一会儿,人影消失了,接着又出现在距离更近些的圆石上。摩顿森使出吃奶的力气放声大吼,那人陡地回头转向他,然后立刻爬下圆石,消失在他的视野中。摩顿森站在冰川中央,置身于墓碑般林立的圆石间,灰色服装满是尘泥,这样的地点、这样的穿着实在难被发现。

摩顿森已经跑不动了,只能气喘吁吁、冲冲撞撞地走向那人最后一次出现的位置。每隔几分钟他就放声大喊,声音大得每次都把自己吓一跳。终于,那人出现了,站在一道巨大冰缝的对岸,脸上的笑容仿佛比裂缝还宽。那是穆札佛,他身上还背着摩顿森巨大的背包,衬得他身形越发瘦小。他找到冰缝最窄的地方,背着四十多公斤重的背包轻松跃过来。

“吉瑞克先生,吉瑞克先生!”穆札佛大叫着,扔下背包抱住了摩顿森。像许多高山协作一样,他发不准“葛瑞格”的音。“安拉乎艾克拜尔(神是伟大的)!感谢安拉,你还活着!”

摩顿森被他充沛的力气弄得弯腰踉跄,喘不过气来——穆札佛可是比他足足矮一头,年纪却大上二十岁呢。

穆札佛放开摩顿森,开心地拍着他的背。不知是被拍下来的尘土呛到,还是穆札佛的手劲儿太大,摩顿森开始咳嗽,咳到整个身子都弯了下去还是停不下来。

“茶,吉瑞克先生。”穆札佛打量着摩顿森孱弱的身体,想出了办法。“茶能给你力气!”穆札佛把摩顿森带到一个风吹不到的小洞穴,扯下两把绑在背包上的山艾草,又从褪色的、肥大的冲锋衣口袋里,翻出打火机、小锅和盐,准备煮茶。他在巴托罗冰川做过几百次向导,连这件冲锋衣也是其中一次在路上捡到的,他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

摩顿森第一次见到穆札佛·阿里,是跟达斯尼一起离开乔戈里峰的四个小时后。为了去看达斯尼追求了整个夏天的墨西哥女登山队员,他们徒步去了五公里外的布洛阿特峰大本营。原本只要四十五分钟的路程,他们艰难跋涉了四个小时——他们无法想象,接下来该怎么背着全副装备徒步一百多公里出山。

当时,穆札佛和他的朋友雅古刚为墨西哥登山队做完协作,正准备离开巴托罗冰川回家,两人都没有负重。他们愿意帮摩顿森和达斯尼背包回艾斯科里村,一天只要四美金。两个美国人高兴地同意了,虽然手边剩下的卢比不多,两人仍计划着下山后多给他们一些酬劳。

穆札佛是巴尔蒂族人,他们世代居住在巴尔蒂斯坦——巴基斯坦北部最贫瘠的山区。他们体型瘦小,却耐力惊人,在人烟稀少的高海拔地区具有卓越的生存能力。

意大利登山队成员法斯可·马瑞尼,1958年成功首登加舒尔布鲁木IV峰时,就对巴尔蒂人又爱又怕。他为记录这趟旅程撰写的《喀喇昆仑山:攀登加舒尔布鲁木IV峰》一书,读起来一点也不像登顶成功者的回忆录,倒像是阐述巴尔蒂人生活方式的学术论文。

“他们耍花招、爱抱怨,会让人沮丧到受不了的地步。除了身上经常带着恶臭,还有明显的土匪味。”马瑞尼写道,“但撇开他们的粗野不谈,你会发现,他们工作起来非常忠实,精神力超强,体格也很强壮。更重要的是,即使在最困难的情况下,他们也能忍受极大的痛苦和疲惫。这些双腿细瘦的小个子,天天背着四十公斤的重物在山里来去自如,不像外地人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山路前还要犹豫再三。”

穆札佛蹲在洞里,用力吹着点燃的山艾草,直到火势稳定。他长得粗犷英俊,但脱落的牙齿和终年日晒造成的干皱皮肤,让他看起来比五十多岁的实际年龄更显苍老。他开始动手准备“白玉茶”,这是巴尔蒂人日常饮食必备的一种咸奶茶。先把绿茶放进已经发黑的锡锅里煮,加上盐、小苏打和羊奶,然后他仔细刮下一块“玛尔”,也就是巴尔蒂人视为至高珍品的陈年臭酥油,再用不太干净的食指搅拌茶和酥油。

摩顿森紧张地看着。刚到巴基斯坦时他就闻过“白玉茶”的气味。那种味道简直“比法国人发明的最可怕的奶酪还要臭”,他总编造各种理由不去喝它。

穆札佛递给他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杯子。

摩顿森快吐了,但他的身体需要茶里的盐和温暖,所以他一口气全喝了下去。穆札佛又给他倒了一杯,等他喝完又倒了一满杯。

“金达巴(很好)!很好!吉瑞克先生。”穆札佛在摩顿森喝下第三杯茶后,用力拍着他的肩,窄小的洞穴里扬起一阵烟尘。

早一步出发的达斯尼和雅古已经继续朝艾斯科里前进。接下来的三天里,在离开巴托罗冰川之前,穆札佛再没让摩顿森离开过他的视线。穆札佛对路线无比熟悉,所以他要么牵着摩顿森的手,要么坚持让摩顿森紧跟他的脚步——他那双中国制造的高筒胶鞋里,连双袜子也没有。对信仰极度虔诚的他,甚至在祷告时,仍不忘从麦加的方向回头偷瞄。他必须确认摩顿森还在附近。

摩顿森尽可能紧跟着穆札佛,不断请教他如何用巴尔蒂话表述沿途看到的事物。冰川叫“刚丝-金”;雪崩是“路堵-虏特”。爱斯基摩人的语言对雪有无数种描述,巴尔蒂语对岩石也一样。“布拉克-雷普”是平坦的岩石,可以用来睡觉或煮东西;“克罗克”是楔形的石头,适合封堵石屋墙上的洞;小圆石是“克罗多斯”,可以放到火里加热,然后卷进面团里制作头颅状的“库尔拔”——一种巴尔蒂人每天出门前烤制的硬面包。摩顿森有着极强的语言天赋,很快就学会了巴尔蒂语的基本词汇。

摩顿森小心翼翼地迈步,往下进入一座狭窄的峡谷,这是他三个多月来第一次离开冰雪,踏上泥土地面。峡谷底部是巴托罗冰川的末端舌部,嵌满了黑色的碎石,被大自然雕塑得宛如波音747飞机的机首。绵延六十二公里的冰下暗河在这里倾泻而出,仿佛飞机上的涡轮引擎。这个汹涌湍急的喷水口,正是布劳渡河的发源地。五年后,一位瑞典籍皮划艇爱好者和一支纪录片拍摄队伍抵达这里,在同一个地点下水,计划沿布劳渡河划行两百九十公里,经印度河进入阿拉伯海。但就在下水后几分钟,这名皮划艇爱好者被布劳渡河的原始力量冲撞到巨石上,不幸身亡。

一株开着五瓣花朵的粉红野玫瑰让摩顿森停下脚步,他蹲下来仔细端详,这是他几个月来第一次看到花。它象征着摩顿森已经脱离了永恒的寒冬。芦苇和山艾草点缀着河岸,生命的气息并不旺盛,但对摩顿森来说已是生机盎然。这海拔三千多米的秋意中,有着他早已遗忘的生命之重与尘世繁华。

他们彻底离开了危险的巴托罗冰川。穆札佛走在前头,他要赶在摩顿森抵达前搭起帐篷,煮好晚餐。摩顿森偶尔还是会走错路,甚至闯进过牧羊人的夏季牧场,但他总能很快迷途知返。而且这种本领似乎越来越强了。只要沿着河一直走,晚上他就能找到穆札佛燃起的营火。迈开疲惫疼痛的双脚绝非易事,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前行。只是停下休息的次数愈来愈多。

离开乔戈里峰后的第七天,在布劳渡河谷南岸的岩架上,摩顿森第一次看到了树。五棵被风吹弯了的白杨树,枝干摇曳着,像是在招手欢迎他。它们排成一列,明显是为人类所植,而非喀喇昆仑山脉的自然力量所为。自然力量只会将岩石和冰雪急速推下山坡,摧毁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物。杨树告诉摩顿森:他已经活着下山了。

对绿树的凝望让他忽略了主路旁的岔路,那里有通往河边的“藏母巴”——一种用牦牛毛绳绑在两岸大圆石上,横跨洪流的“桥”。摩顿森再一次迷路了。本来那座桥可以将他带往距离河北岸十来公里的目的地——艾斯科里村。而现在,他却还在河的南岸,朝那些树走去。

白杨的尽头是一片杏桃林。在这海拔三千多米的山区,采收工作早在九月中旬前就已结束,成堆的熟杏桃堆在数以百计的扁平编篮里,火红的颜色把树上的叶子映得通红。

几个妇女跪在篮子旁,忙着切开果肉取出种籽,以便日后取出里面的果仁肉。她们一看到摩顿森,马上就用披巾遮住脸跑到树后,让大树挡在她们和“安格瑞兹”(陌生白人)之间。孩子们则没有这种顾忌。摩顿森走进一大片金黄色的农田,正用镰刀收割的妇女从荞麦和大麦间偷偷盯着他,一群孩子则像彗星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摸摸他的夏瓦儿,在他空荡荡的手腕上寻找手表的踪迹,然后轮流牵着他的手。

这也是摩顿森几个月来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外表,头发又长又乱,像个脏兮兮的怪物。“当时我离上一次洗澡已经超过三个月了。”他弯下身,想试着和孩子一样高,不过孩子们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可怕的。他的夏瓦儿卡米兹和他们的一样又脏又破,而且天气很冷了,大部分孩子却仍光着脚。

摩顿森在一英里外就“闻”到了科尔飞村庄——桧木燃烧的气味和常年不洗澡的人类体味,那是继荒瘠高山景象之后的另一种震撼。他以为自己就快抵达艾斯科里了。当他走到“正式的”村口——一扇立在马铃薯田边、用白杨木搭建的简单拱门时,身后的小孩已经排成了长队。

他昂首张望,希望看到穆札佛在村口等他,但站在拱门另一边的,却是一位陌生的瘦小老人。老人戴着一顶当地人称为“塔比”的羊毛筒帽,帽子颜色和胡子简直一样,五官线条鲜明得像是从峡谷壁刻走出来的。这位老人是哈吉·阿里,他是科尔飞的“努尔马得哈尔”,也就是村长。

“色俩目(平安)。”哈吉边说着,边伸手和摩顿森握手。他以巴尔蒂人特有的殷勤友善,一路陪着摩顿森穿过拱门,领他到一旁的小溪,示意他洗手洗脸,然后带他回家。

科尔飞盘踞在布劳渡河之上两百多米高的岩架上,像攀岩用的吊帐一样嵌在悬崖侧壁,看起来摇摇欲坠。三层楼高的正方形石屋一间连着一间,没有任何装饰,若不是屋顶堆放着杏桃、洋葱和小麦,很难区分哪里是房屋,哪里是岩壁。

哈吉·阿里把摩顿森带进一幢看起来不比其他屋子高贵多少的房舍,用力拍着一堆寝具,灰尘弥漫了屋子正中央最大的房间“巴尔的”。他把垫子铺在靠近壁炉的最佳位置,将摩顿森安顿在那儿,开始煮茶。阿里家族里的二十位男性成员鱼贯而入,依次坐在壁炉旁。煮茶时无人交谈,只有刷刷的脚步声和放置跪垫的声音。茶壶下燃烧的牦牛粪散发出刺鼻的烟味,幸好很快从天花板的大天窗散了出去。摩顿森仰头看见,天窗上闪着几十双眼睛,宛若星辰熠熠发光,那是先前跟随他的孩子,单纯的眼中透着好奇,因为过去从没有外国人到过科尔飞。

哈吉的手在刺绣背心的口袋里忙碌着,把散发着腐臭味的羱羊肉棒和又呛又辣的深绿色嚼烟(当地人叫做“纳斯瓦”)搓在一起。调味完成后,他递给摩顿森一块。摩顿森勉强一口吞下,满屋观众都满意地笑了起来。

哈吉又递给他一杯酥油茶,摩顿森喝下时几乎有点享受了。现在的摩顿森已经跨过门坎成为朋友了。

族长往前靠,把长着浓密胡须的脸直探到摩顿森面前说:“奇咱哩?”那是一句外地人一定要懂的巴尔蒂话,意思是“怎么回事”。

操着不甚熟练的巴尔蒂话,再加上比比画画,摩顿森告诉那些全神贯注盯着他的人们:他是个美国人,来攀登乔戈里峰(这引起听众一阵赞赏般的窃窃私语),他生病了,身体虚弱,历经艰难来到艾斯科里,想找一辆吉普车去离这里约八小时路程的巴尔蒂斯坦首府斯卡都。

先前漫长劳累的行程,加上绞尽脑汁的说明,用尽了他最后的气力。现在,温暖的炉火、柔软的垫子、陌生人的友善和关心,还有一路上拼命压制的筋疲力竭终于淹没了他,他倒在了舒适的睡垫上。

“没特艾斯科里(不是艾斯科里),”哈吉笑着说,他指指脚旁的地面,“科尔飞。”

哈吉的话让摩顿森像弹簧一样挺起了身体。他从没听说过科尔飞。尽管他读过所有喀喇昆仑山脉地图,甚至仔细研究过其中的几十张,但他确信从未看到过这个地方。他强打精神,解释自己必须赶到艾斯科里去见一位叫穆札佛的人,一个身上扛着他所有财产的人。

哈吉有力的手紧抓着客人的肩膀,把他按回枕头上,又把略懂西方语言的儿子塔瓦哈叫来做翻译。“今天走到艾斯科里……不去……大问题,半天多……辛苦路。”除了没有胡子,塔瓦哈简直是他父亲的翻版。“印沙安拉(如果安拉愿意),明天哈吉·阿里……派人去找穆札佛。现在你睡觉。”

天色渐暗,哈吉站了起来,挥手赶屋顶上的孩子回家,壁炉旁的人群也渐渐散去。虽然焦虑满怀,对再次迷路感到十分沮丧,心中满怀孤独无助的感伤,摩顿森最后还是放弃和这些思绪抗争,任自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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