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大海的涛声是最震撼人心的乐章,一章一节,或高昂、或激越、或舒缓、或静谧,那么的有力量、有节奏。而当我独自徘徊在黄山的顶峰,静静倾听松涛的声音时,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种涛声,似排山倒海,又似清风拂面;似千军万马,又似闲庭信步。那是什么样的一种声音呢?至今我也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只是觉得那涛声,可以过滤掉生活中所有的杂质,让心灵变得通彻透明;只是觉得那涛声,可以洗濯掉心上的所有尘埃,让自己变得安静而逍遥;只是觉得那涛声,可以让自己身轻如燕,在大自然的怀抱里自由翱翔而毫无牵绊。
泰山之雄伟,华山之险峻,衡山之烟云,庐山之飞瀑,雁荡山之巧石,峨眉山之清凉,黄山都兼而有之。明代旅行家、地理学家徐霞客两游黄山,赞叹说:“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又留“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美誉。黄山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四绝闻名于世,称之为“天下第一奇山”是当之无愧的。黄山的美景数都数不过来,而最触动我心灵的,却是黄山的松涛。
从云谷寺搭乘索道,在清晨的雾霭中悠悠荡荡,一路上行,就像漫游仙境一般。从白鹅岭下车,开始沿着湿漉漉的石阶,一步步向上攀登。头上是雾,脚下是雾,前面是雾,后面还是雾,让我无法目睹黄山的真容。
登上海拔1683米的始信峰,浓雾依旧,雨也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黄山一年之中有云雾的天气达200多天,水气升腾或雨后雾气未消,就会形成云海,波澜壮阔,一望无边,大小山峰、千沟万壑都淹没在雾涛云浪里,天都峰、光明顶有时就成了浩瀚云海中的孤岛。一旦雨过天晴,阳光照耀,云更白,松更翠,石更奇。这个时候,忽然风起云涌,波涛滚滚,奔涌如潮,浩浩荡荡,更有飞流直泻,白浪排空,惊涛拍岸,似千军万马席卷群峰,你就可以听到独特而有韵味的松涛声了。
黄山延绵数百里,千峰万壑,比比皆松。黄山松针叶粗短,苍翠浓密,干曲枝虬,千姿百态,或倚岸挺拔,或独立峰巅,或倒悬绝壁,或冠平如盖,或尖削似剑。有的循崖度壑,绕石而过;有的穿罅穴缝,破石而出。忽悬、忽横、忽卧、忽起,“无树非松,无石不松,无松不奇”,而这些奇松所奏出的涛声,当然也就千韵百味,令人迷恋不已了。站在迎客松边听涛声,是欢快深情的主旋律,仿佛每一位来的客人,都能受到黄山的垂青;依在送客松边听涛声,仿佛能看到深情相依的恋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而蒲团松、凤凰松、棋盘松、接引松、麒麟松、黑虎松、探海松……或如厚重的交响乐,或如高雅的管弦乐;或如百人的大合唱,或如幽怨的小夜曲。境由心造,你有什么样的心境,就能听到什么样的涛声。
玉屏楼观南海,清凉台望北海,排云亭看西海,白鹅岭赏东海,螯鱼峰眺天海,漫步在神奇的黄山,仿佛在哪个地方,都能听到阵阵的松涛声,都有那独特而神奇的声音陪伴在左右,天籁一般。仿佛,我就是为了这松涛而来的;仿佛,这松涛就是黄山为我奏响的雄浑而灿烂的交响。
我喜欢清静而自然的感觉。能在黄山听涛,能在松涛中浮想联翩,能在松涛中独自徘徊,能在松涛中理清思绪;夜晚,能在松涛中辗转反侧,能在欢乐与忧伤中回想那些摇曳多姿的生活,也该是一种独特的幸福吧。
在黄山,有一个著名的地方,叫听涛居,是一栋别墅。这幢造型精致、代表民国时期新民族形式建筑典范的别墅,与蒋介石、段祺瑞、张治中、许世英、董必武这些声名显赫的名字息息相关。走在涛声阵阵的石板路上,我不知道这些人住在听涛居,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岁月的涛声,或者听到了历史的回音。而当夜幕降临,一定会有一种声音是为他们而奏响的,只是百年之后,谁也无法再还原那一夜的涛声。人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当然也没有人可以听到同样的涛声,也许,这就是黄山松涛的神秘与博大之处吧。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和那些依红偎翠唱和、达官贵人穿梭的公馆别墅相比,听涛居是寂然而平静的,也正是这种清幽和安逸,让其有超越于红尘之外的独特气质。我伫立在听涛居的小门外往里张望,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将来,但是走出去很远了,还是能听到一种涛声,一种超越于生命、超越于历史的涛声。
记忆中三次登黄山,有两次下大雨。雨打过奇松,流过怪石,在风的陪伴中,奏出了独特而神秘的乐章。漫步风雨中,倾听松涛声,那些过去的章节,现时的主题,遥远的未来,不知藏在涛声的哪个角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次聆听黄山中关于岁月的涛声、生命的涛声。
而我永远在期待,和松涛一起回响的,还有你清丽的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