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你不是以狱卒的身份来的吧,不知侍卫大人有何见教?”程万里开门见山的说道。
万利不自在的笑了笑,低声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万兄弟吧。”
“哈哈哈哈……”程万里突然开口大笑:“你倒是会占便宜,可知若你不是狱卒,我也不是囚犯,就凭我在江湖上的地位,还没人敢与我称一声兄弟。”
“恩?”万利不懂程万里的意思,心想对方看上去不过五六十岁的样子,也没多大呀。但既然对方这样说,自己也不好意思多问。
万利拿过牢房中的粗瓷大碗,倒上美酒道:“程大哥,喝点酒吧。”
程万里也不多说,端起酒碗嗅了嗅,笑道:“离陌……你还真是大方,这一坛酒少说也要二十两金吧。”
“啊?”万利全身一震,心想这酒有这么值钱吗?自己不过是让紫玉儿找坛好酒而已。
程万里忽然笑道:“我说你们做大内侍卫的,各个都这么有钱吗?”
“额……”万利仍然处于震惊之中,不知如何开口。
“你不喝点?”程万里将一碗酒递给万利。
万利楞了一下,接过酒饮了一口。同时他心中还在算计,这一口酒得多少钱,却忘记去品一品这世间罕有的醇香……
……
“听说这离陌每年只卖一百坛,虽然标价是二十金一坛,但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我前几年在龙长孙的寿宴上喝过一次,一直念念不忘,没想到如今还有这等机缘,实在是天不欺我啊。”程万里一边跟万利说话一边喝酒,好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叙旧一般。
“……”万利低头饮酒,并不接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但老夫不喜欢这酒名,离陌、离陌,远离了这紫陌红尘,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看这酒的东家就是个养尊处优,只会闭目遐想逍遥度日的奶娃娃。整天就知道向往江湖快意,哪里见过真正的世道险恶。”
“……”万利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未接话。
“再说了,这酒本就是欢伯之物,再雅致的名字也不过是给人喝的,而且这离陌是出了名的后劲足,不如直接叫烈酒,你说是吧。”
“……”
“万兄弟,你怎么不说话?”
“呵呵……喝酒。”万利尴尬一笑,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程万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这人……真没意思。”
虽然程万里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很开心的与万利对饮起来,虽然他是一碗一碗的喝,万利是一口一口的喝,但这并不影响二人渐渐浮现在脸上的醉意。
……
“万兄弟此来,不光是陪老夫饮酒吧。”程万里微红的脸上泛起一抹深邃的笑容。
万利顿了顿,放下手中的酒碗,不知如何作答。
“哼,不过是取老夫一命,大丈夫生死无惧,万兄弟何故如此作态,倒像个娘儿们似的。”程万里不屑的拿起酒碗,一饮而尽。
“你怎么知道?”万利一惊。
“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若来的不是万兄弟,只怕也会是蒙面刺客,如此一来,倒是省了这坛好酒。”程万里不以为意,注意力依然在酒上。
“那你还笑的出来?”
“心既知矣,身何惧矣?”
“……”万利不解的看着程万里。
“我本就是应死之人,友不在,亲不复,在这世间早已了无牵挂……所以生死之事对我来说,已经看的很淡了。只是怎么都没想到,最后的结局会是终于这牢狱之中,略显凄然了……但不管怎么样,这酒还是要喝的。”程万里呵呵一笑。
“你还真想的开。”
“你也不错啊。能从上上之位沉于泥渊,尽收光芒,只为求得一个真相。这份忠义,便值得老夫敬你一碗酒,干。”
万利喝下一口酒,微醉的说道:“什么上上之位,不过是个看人脸色活着的下人。而且我来这可不是求什么真相,也不是为了什么忠义,不过是想活着而已。”
这次程万里愣住了,但是他细细品过万利的话以后,开怀一笑道:“没想到万兄弟年纪轻轻,竟比老夫还看的通透。”
……
酒坛渐轻,二人渐醉。
程万里的感慨越来越多,万利的牢骚也越来越多。
不知为何,这一老一少二人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老夫死前,还有一事不明,请万兄弟赐教。”程万里摸了摸嘴角的酒污,抬起眼睛认真的看着万利。
“程大哥,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你此行前来,是奉了哪位主子的命令。”
“恩?”万利抬起醉醺醺的双眸,不解的说道:“我的主子是谁,你不是知道吗?”
“我是想问你,要杀我的究竟是皇帝,皇后,还是皇太后!”程万里说话的时候十分严肃,除了微红的脸颊,几乎看不出醉意。
……
“有区别吗?”万利的舌头已经开始发麻,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没区别吗?”程万里反问。
“我说你怎么这么笨呢。”万利直了直身子,含含糊糊的说道:“我们北门,只听命于陛下一人,命令自然是皇帝下的。但无论是皇帝,皇后,还是皇太后,再或者是什么皇子,人家关起门来是一家子,我们是奴才,是外人!”
“那又如何?”程万里不解。
“怎么跟你就说不明白呢。实话告诉你吧,我昨儿晚上还去御书房呢,当时皇上正跟皇后商量处置你的事儿,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但皇后离开以后,皇帝突然下了杀你的命令。”万利说了一半,又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继续道:“其实要我说,杀了你跟放了你没区别,只要不让你提堂不就行了。”
“你说皇帝昨晚才决定杀我?”程万里更加不解。
“对啊。其实皇上一开始没想杀你,就是让我来问问你,主谋是谁而已。”
“那你告诉他了吗?”程万里紧张的看着万利。
“没有!”万利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道:“人家是一家人,这事说大了是国事,说小了就是家事。别人的家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程万里楞了片刻,感叹道:“是啊,说到底,人家才是一家人!你是聪明人,你才是聪明人呐。”
“那是。”万利飘飘然道:“你也真是的,何苦要搅进这趟浑水中来呢。”
“是啊,我这是为了什么呢……”程万里举起只剩下少半坛的酒,仰头痛饮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