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溪宁的葬礼上,温扬披麻戴孝。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子自此离开人世。
“哎,这孩子啊,命啊都是。”英子叹气。
“英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温扬转头,问她。
苑芳瞪她一眼,英子又叹口气,还是一切从头开始说起。
“当年,我们还年轻。你们刚出生的时候,东子和小赫,他们也一岁半了,咱城里,当时来了个算命的先生。我和你妈,你兰英姨,你晓娜姨,还有达安他妈你文姨,我们五个年轻的妇人都抱着孩子在城东头话家常,那算命的先生,当时穿了个白大褂,背着个香盒,圆框眼镜左下角是碎的。我们几个妇人也是闲着无事,就各给了他几个钱,让他算一卦。”
当年,城东头的大牌坊已经破烂的剩了一半了,旁边有个石磨,大大的圆石周围摆了一些小石墩,那算命的先生扶了扶眼镜,从香盒里拿出纸笔,笔是一只紫毫,尚讲究,纸是生宣,砚台只是普通的砚台,瓶子拿出些水,细细的磨了开。
兰英抱着怀里满月的溪宁,坐在算命先生的身边。算命先生将紫毫放在兰英的手上,让她写上溪宁的生辰八字,然后几个妇人连着一块写了,都折起来放在一边。
算命先生挨个拿起来。不过,当年,他只看了两个人了,那就是周赫和溪宁的,周赫是第一个,先生在纸上只写下一个武字。说“他日必成大气。”
第二张字条,便是溪宁,算命先生看了,什么也没说,收拾东西便要离开。
兰英当日拦着算命先生不让走,“怎么了这是,先生为何不愿意看了?是嫌我们几个妇道人家钱财少?”
算命先生双手合十,倒是喊了句阿弥陀佛。
“这是什么意思?”兰英皱着眉头,颇有些不满,后边的妇人们嘲笑兰英心急。
“夫人,还是别算了,老朽也没什么能耐,权当是夫人们玩乐罢了,你们的钱还你们。”算命先生将刚才妇人们的钱放到石磨桌上,仍是不愿意再谈。
“说吧,钱也不是什么大钱,先生拿去喝茶罢。”兰英说,几个妇人倒是也没什么意见,因为看着算命先生的样子,似乎有些穷酸,生活应该也拮据。
“哎,此女婴这一生不过是为了渡劫而生,你们又何必强留下她呢,夫人最好一切顺其自然,否则搭上自己性命啊。”算命先生不愿再多说,刚才的钱也放在石磨上,不肯拿走,朝着西方的大路走了。
“那后来呢?”温扬问。
“后来,那个算命的先生再没有遇见过。溪宁三岁的时候,生了一场怪病,你肯定不记得了,不过那场怪病真的差一点就要了溪宁的命啊,咱城里以前住着个卞老太太,那遍老太太医术了得,咱城里人谁家病了都去她那讨个方子医院里抓些中药熬了喝,比那些个西药配方什么的都管用。可是溪宁那场病,什么法子也试了都不好,反而越用药高烧越不退还有增无减。后来溪宁她爸带着孩子去医院里打针打吊瓶,连着一个礼拜,溪宁却要奄奄一息了,后来咱城里的老太太说,古方用胸前二两人肉做药引,寻了野生的蓖麻白头翁蝎血煎着喝了或许会好。”英子叹口气,表情更加凝重。“你兰英姨为了溪宁,想着身上都掉下一块肉了,再割一块怎么了?胸前二两肉做引,溪宁爸专门去山上踩了蓖麻,好大的一棵啊。连老太太都夸说溪宁爸运气好,能挖这么大一棵蓖麻。这服药连着喝了三天,溪宁的病也好了。后来没过多久,老太太寿终正寝。老太太去世那天晚上,下了好大好大的雨,也分不清那是雹子还是雨,稀里哗啦的,打着外边响的吓人,下了一夜连着大半天,等着天晴了大家出门的时候,发现咱城东头那剩下一半的牌坊也全倒塌了。”
“听说那牌坊是镇妖邪用的,能佑护平安,倒是咱城里也没那么多讲究,这牌坊倒了荒了就一直也没再管了。”达安妈妈文姨开口。“行了,现在说起来倒有些古怪了,咱不说了,这日子里够悲伤的了,还得再说这么些废话,走走走,扬扬跪了半天,估计也饿了,回去吃点东西吧。”
“我没事,文姨,您去看看达安吧,他也不好受。”
“哎。”文姨想起来自家儿子,一时伤感啊,早上看到他一身的血迹的时候,真是把她吓了好大一跳啊。
文姨离开了,苑芳走过来,坐在阿文刚才的位置。凳子还热,可是人心都是凉的,悲的。
“扬扬,别想太多了。”苑芳拍拍温扬的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妈妈,溪宁一家的命运,跟那个算命的,有关吗?”温扬抬着头,问。
眼里蓄满了泪水。
“傻孩子,这种事,你信则有不信则无,命格罢了,说玄乎了,那就是迷信,是不是招摇撞骗的谁又知道呢?别想那么多了。”苑芳叹气,现在想想,溪宁一家,和当年那个算命先生的话,不是如出一辙?如果溪宁这孩子真是命里为了渡劫而生,凡人强留她一世,她便成了克命啊,城东的卞老太太医好了溪宁,没多久自己却寿终,那蝎血,是老杨抓来的蝎子啊。
“妈,那我呢?我的命呢?没有算我的命吗?”
其实谁说没有算呢?那天算的,五个孩子,都算了。除了杨雪,一生平凡稳定,剩下的三个孩子,全是远走他乡。阿文和苑芳都不敢说。
“妈妈,妈妈?”温扬看着苑芳不说话,不知道是怎么了?
“啊,没事,孩子,溪宁已经不在了,你要想开一些,或许,这里真的不应该留下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