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曹孟德再次相见,是几天以后的事情。
第二天,蔡琰告别了姐姐,住到了曹孟德为她安排的新居里。
这是洛阳城里一座偏僻的小院子。房间不多,但是很干净很整洁,也很僻静。周近安排了一个小丫鬟,帮助刚刚归来的蔡琰整理居室,照顾生活。
终于回到了家乡。洗了澡,换上了熟悉的衣服,走到院子里,看着花花草草,看着小鸟小虫都感到亲切无比。虽然没了父母,没了原来的家,但是能够再次回到故乡,对蔡琰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自己能够从匈奴回到汉朝,完全是曹大人的功德。如果没有他,这一辈子恐怕就要终老匈奴,葬身他乡了。
感激之余,她仔细回忆起自己和曹大人的过往,想起曹大人对自己的关心,倾慕,感慨万分。
蔡琰与周近联系,让他帮助自己购买一些笔墨书籍,以及古琴,琵琶。她要开始新生活,要回到原先的生活氛围。
可惜啊,父亲那把著名的焦尾琴,如今不见了踪影。
父亲书房里那数以千计的珍藏古书,画册,琴谱,在自己被掳掠之后,全部都丧失了。这是蔡琰最为痛心疾首的事情。
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蔡琰开始写字作画。每天起来,潜心读书,之后就提笔写字,然后画些花草。累了时,就操起古琴或者琵琶,来上一段乐曲放松心情。
寂寞。蔡琰独处的日子。她会经常想念亲人。首先是父母。然后是两个儿子。中年的蔡琰,再不是年少女子,她对亲情,对家人有了更多的思念,绵长的,痛苦的,源源不断的……
百忙之中的曹操大人终于登门造访蔡琰了。
这天,蔡琰正在房中读书,忽闻门外传来嘈杂声音。推门一看,只见一位身材敦实,孔武有力,大眼阔口,络腮短髯的中年男子立于院中。男子穿着普通长衫,并未着官服或军装。
就在蔡琰愣怔时刻,男子左手叉腰,右手捋着短须,满脸堆笑地说:“哈哈,我来看看我们的大才女,欢迎你归来啊。”
他的笑容,一下子就让蔡琰看到了多年前的曹大人,那个看着自己长大,对自己一直关心爱护的曹大人。虽说这么多年过去,曹孟德的外貌毕竟变化许多,但他的笑容,一下子就让人感到可亲可敬,恢复了往日蔡琰对他的全部记忆。
“曹大人!”蔡琰激动不已,快步走到曹大人面前,低头鞠躬道,“蔡琰感谢曹大人赎我,感谢不尽……”说罢,蔡琰又要行大礼。
“琰儿,快快请起。”曹孟德说罢,双手扶起蔡琰。
“曹丞相,如果不是你的救助,我蔡琰……恐怕今生今世要终老匈奴了。”蔡琰说罢,眼睛里已经饱含热泪。
“琰儿,我跟你父亲是多年至交,况且,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怎能不救你呢?”曹操双手依旧扶着蔡琰的胳膊,亲切地说。
“可是……”此时的蔡琰就如同见了父亲一般,索性直抒心意,“曹公,你为何不早点来救我啊?我好多年前就委托一个姓马的商贾到中原来报信了!”
“我知道,我知道。”曹公又一次捋着短髯,笑道,“对不起,琰儿。当时是战乱之世,我虽已知道了你的下落,但要救你是要等待机会的。一是我的军事实力要足够大,大到能让周围的力量佩服,大到能让匈奴高看我一眼。这时候,我才能去救你。你想一想,对不对?”
“嗯。”蔡琰点头表示理解。
“你让马某捎信来的时候,我还在跟袁绍决战。我的势力还不够强大,没有能力去救你,匈奴人当时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经过几年的艰苦努力,我终于降伏了袁氏家族势力。现在,我即将收复整个北方。中原目前的局势,已发展成三国鼎立。我与南方的孙吴,西部的蜀国,把全国分成了三部分。我的势力范围已包括了整个北方,匈奴对我不能小觑,所以,我现在才能去救你,现在才有把握把你赎回来。”
“我知道了。”蔡琰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错怪曹大人了。”
“没事没事。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见怪的。我跟家父是什么关系?我们是一辈子的至交好友啊。”
蔡琰这时才想起请曹公到堂屋就座,并且奉上茶水。
“琰儿……应该怎样称呼你?还是……”曹孟德依然满脸笑容地说,“让我来好好看看你。自从汝父蒙难去世后见过你一回,到如今我们已经有多少年没见了?”
“嗯,那时候我才二十出头,可现在,已经是人到中年,青春不再了啊。”蔡琰感慨地说。
曹操满面笑容,仔细打量着蔡琰,之后亲切地说:“你嘛……是黑了些,没有原来那么白皙,娇嫩。但是,经历了多年风霜的你,看上去更加成熟,更加智慧,更加有韵味了。”
“曹公夸奖,蔡琰已经老了呢。”蔡琰不好意思地说。
“不老,我的琰儿永远都不会老。”曹操哈哈大笑着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他用右手掌比画着,“好像是四岁吧。那时候,你已经能够背《诗经》里的诗,还能弹琴呢。”
“是吗?”蔡琰笑着问。那时自己太小,还不怎样记事呢。
“后来,我还跟你讲过我到贪官张进家里爬墙头被恶狗追的故事,你还记得吗?”曹操问。
蔡琰皱着眉头想了想:“你爬墙头……哦,想起来了。我还问你什么是‘顿丘令’,对吧?你说你会轻功,到那个贪官家里爬墙,被人发现赶紧逃跑了。”
“对啊,当时你很小,可是你听得津津有味。哈哈,你记起来了。”曹操高兴地大笑。
“嗯,曹公,从那次以后,你到我家里来过好几次,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那次,我家快要没吃没喝了,你帮助父亲办了学堂,我们家生活才有了保障。”
“琰儿,你的记性是真好。不愧是大文豪蔡邕的女儿啊。”曹操又捋着胡须道。
“曹公过奖,蔡琰现在是一个从匈奴归来的落魄女子,一个过气的匈奴王妃,一个青春年华已过的老女人。”
“琰儿过谦了!”曹操笑道:“你哪里是年华已老?你现在‘风韵犹存’啊。哈哈。”
蔡琰一下子羞红了脸。
曹操忽然走过来,说:“琰儿,我年轻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孩儿。我中年时,你风华正茂,嫁了卫仲道,我们都无缘。现在,你正当盛年,我虽已年老,但还未老态龙钟。希望我们能成为知己,把我和你父亲的毕生友谊永远发扬下去……”
“嗯,我知道。”蔡琰点点头。
“琰儿,我们可以做知己。一辈子的知己。你……不是一个平凡女子。你不仅有非凡容貌,更有非凡才华。我赎你回来,除了因为对你父亲的思念,还有对你的倾慕,另外,我还希望你能够像你父亲那样,为中原华夏的文化事业,为汉朝的文化复苏,做一些贡献。”
“曹公,你对我,对我父亲,对我们全家的恩德,我这一辈子永远忘不了。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去做。我能够从匈奴回归汉朝,我这后半生能够在中原生活,都是由于你的帮助。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情。”
“好的,琰儿,咱们坐下,慢慢地说。”曹操和蔡琰重又走到堂屋里。
蔡琰又去倒了茶水,双手递与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