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自己受伤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期间周天济也来探望过几次,但每次林若华都紧逼盯人,不让他有靠近林子衿的机会,所以他也只能询问丫鬟小玲一下林子衿的恢复情况就走人。小玲就是被派来照顾林子衿的丫鬟,她十一岁就进了周府为婢,现在已经有六年,受到周府严格的训练,是个办事牢靠的老资格丫鬟。本来像她这种资质的婢女,应该升为大丫鬟,到主屋贴身伺候主子的,没想到却被周福派来照顾她这个借住之人,林子衿着实想不通原委。她不要小玲以小姐和婢女相称,只唤她姑娘即可。
回想每次周天济被若华硬赶出去,而又隐忍着不好发作的吃瘪模样,林子衿不禁眉眼含笑。“他已经有两日没来了啊。”林子衿一边想着,一边绣制着香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在算着他没来的日子。她身前的小几上放着两个托盘,一个里面盛着缝制香囊用的各种绸布和丝线,另一个盛着晒好的干花瓣。旁边的林若华则有些不耐烦地翻弄着身前的锦盒内装着的十几个已经绣好的香囊,对着正在专心干活的姐姐抱怨道:“姐,我真不明白你干嘛还要绣这些东西?我拿到市集上也卖不了几个钱,你还做这些无用功干嘛?”
“当然是赚钱喽。”
“可是这根本赚不到钱啊,你要赚钱可以收取束脩啊,以前你不是有收吗?怎么自从搬到周家你就不再收了呢?丁大娘说他们给了你几次,你都拒绝了。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子衿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弟弟道:“我以前收束脩是因为我们住的房子破旧需要修补,而我们也要花钱吃穿。但现在在周府我们姐弟二人衣食无忧,不需要什么银子花销。而丁大娘他们每个人家里都不富裕,能过的温饱就算不错了。我开班授课本就不打算以此赚钱,就不需再加重他们的负担了。”
“可是当年卖宅子的钱还有些剩余,况且周家还赔付给我们一百两银子,这些也够我们吃穿用度了啊。”
“这些钱毕竟有限,总有花光的一天。再说我这几日养伤闲着也是闲着,就趁空多做一些,过几****入得学堂后也好给你多攒点盘资。”
“我去的是武学堂,吃穿用度都不用使钱,而且每月还能领到饷银,你不需为我准备什么。”
“傻弟弟,你一个人在学堂要学会与同窗处好关系,何况等你一旦有了正式武职,也要与上司和同袍和睦相交,这其中少不得喝酒应酬,多些银两傍身方便办事,切不可因小气失了面子。”说完摸摸弟弟的头,宠溺一笑。
林若华看着姐姐黯然道:“等我去了军营,姐姐要怎么办?”
林子衿淡笑道:“姐姐可以继续教书啊,还可以种花贩售,你可别忘了姐姐可是尽得娘亲真传的花艺高手呀。”
“一个女子怎么能没有人照顾还要抛头露面?现在有我在还能有个照应,但以后姐姐一个人若遇到难事自己怎么应对?难道姐姐想要自己独过,没想过要嫁人吗?”
嫁人?真的没想过。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林子衿笑斥道:“你这小子,才多大就管起姐姐的事啦?”
林若华还要再说什么,林子衿忙推他道:“你不是要帮张伯清理杂草吗?都已经这个时辰了,还不快去。”不管弟弟还想说什么,她推着弟弟往门边走,门一打开却意外看到周天济站在门外。
林若华马上冷面道:“你怎么又来了?!”
林子衿忙打断弟弟接下来的话:“快去吧,莫让张伯等久了。”虽不甘心,林若华也只好瞪了一眼周天济后离开。
二人落座,饮了一口林子衿倒的花茶后,周天济问道:“若华要从军吗?”
他都听到了?“是的。眼下镇国大将军正奉旨开办武学堂,为国家充实武将人才。我们此番到京城就是为了让若华能参加考试进入学堂。如今若华笔试、面试均已顺利通过,只等三日后就可入学了。”
“从军是分苦差事,要与家人长期分离不说,将来一旦有战乱还会有性命之忧,你怎会同意若华参军?”
林子衿看着窗外随风浮动的杨柳,幽幽道:“我与若华自幼就跟着爹爹学文识字,若华虽也聪明灵慧,却偏偏只对兵法和武将轶事感兴趣。他五岁那年硬缠着娘亲同意他到武馆学习武艺,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立志要当一名武将。我也知在军队的不易,但他是通过武学堂从军,若华武艺不俗,还通晓文墨,学成后必可某个官职,自是不必从底层打拼,也免去了不少辛苦和委屈。况且这是若华从小的心愿,而娘亲体弱多病,若华从小就缺少父母的照顾,这几年又因要给娘亲治病,跟着我们辗转流离,他已经够苦了,我不想让他唯一的心愿也无法实现。”
“你帮弟弟实现了夙愿,那你呢?你自己的愿望又是什么?”
“等到若华走后我想我也该离开周府了,毕竟已经叨扰太久,非亲非故的,我一个外人也该告辞了。我准备回家乡安稳度日。”
听到她说要离开,周天济心头一沉,紧盯着她沉声道:“你就没想过嫁人吗?”
又是这个问题呀,今天这是怎么了?本不想回答,但看到周天济满脸严肃的认真表情,林子衿也认真答道:“不想,从来不想。”
“难道女子终其一生的归宿不就是嫁个疼爱她的男人吗?这样才能幸福啊。”
她嗤道:“幸福?什么样的男子能够给女子终生的幸福?即使初时的万般宠爱,也抵不过容颜迟暮后的嫌弃抛离。”
他辩道:“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啊,也有远如晏婴、近如赵明诚者。”
“这世间能有几个晏婴、几个赵明诚?小女子自知姿色、才艺均不出众,并无资格得此等良人的眷顾。况且我已二十四岁,以我的年龄要么嫁于市井走卒,要么为人妾室,而这两种都不是我想要的。与其将自己的终身托付在一个不可预知的未来上,倒不如斩断情丝自谋出路!”
周天济满眼不认同道:“你把婚姻看得太悲观了!”
林子衿闻听不由凄然道:“我悲观吗?如果你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被自己的父亲抛弃,母亲既要强忍悲痛抚养我们姐弟,又要承受别人的奚落,最终抑郁成疾。她即使临终前也从来没有怨恨过抛弃她的人,而那个她一直念念不忘的所谓良人在写完休书后就马上娶了新妇,再也没有看过她一眼!想当年我娘亲与他可是浓清蜜意人人艳慕,但再多的海誓山盟也抵不过现实的摧折,如果你像我一样经历了这些,只怕你也会同我有一样的想法吧!”
是啊,如果换做是他恐怕会更加悲观吧,他自己不是也深陷幼时的桎梏,养成了现在对人不信任,绝不轻易表露自己真实想法的阴冷性格?看着一脸凄婉又满眼坚毅的林子衿,周天济不由得胸口烦闷,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也好排解自己心中的郁闷。他只是默默地拉过她的手,一股暖流顺着掌心流入林子衿的心中,让她不忍挣开,他眼中流露出的温柔与关怀让她心中暖暖的。她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情,没有拒绝。
明知不该这么放纵自己,但是她太累了,就让自己借一点温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