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刚过,周天济颀长的身子斜靠在花圃中的一株柳树旁,任由柳条恣意随风扶面,眯眼看着不远处正在菊花丛中认真教学的清秀佳人。耳边是孩子们一遍又一遍奶声奶气的颂咏声:“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自从发生林子衿在昊日院晕倒的趣事后,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再次踏进这个院落。这几日虽然劳累,但每每想到那天的场景他就忍俊不止,顿觉浑身轻松,神清气爽。那日后,他就让她回花圃休息,不用再履行剩下的一天赌约。而他自己也开始了连续四日的高强度工作。
原本在经过了连续无休的工作后,应该将筋疲力尽的身体倒在床上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的,但不知为何脚步却不听使唤地踱到花圃院门外,并且在他加派的护院家丁满脸惊愕的表情下进入院子。等他意识到时人已经站在了这里。
正值金秋时节,院中的菊花开得分外嚣张,满眼映入的都是金黄的波浪。斜阳的余晖与金黄色交相呼应,竟生成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而这层光晕在布满林子衿全身的同时,也映到周天济的眼中。一片金色的光芒中,一个俏丽的身影在他的双瞳中熠熠生辉!恍惚的失神让他忘了一身的疲惫,只顾定睛贪婪地看着这一切,直看得仿佛要刻进心版中!
林子衿待每个孩子都能流利背诵咏菊诗后,便将孩子们交给林若华,转身往房间走,却不意看到柳树下的周天济:一身藏青色的长袍将他本就十分颀长的身影衬托的更加器宇轩昂,五官深邃的面部被柳条隐没,只留一对星目在柳条后面一闪一闪地夺人目光。没有佩戴任何的饰物,不用刻意显示富贵,他只消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能轻松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林子衿在心中赞叹的同时也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抬头望着他道:“大爷今天来赏菊呀?”
周天济收回心神道:“是的,也过来看一下林姑娘这几日过的可好?”
回想起那天自己的囧状,林子衿闷声道:“一切安好,不劳爷费心。”
知道她是为着那天的事还在耿耿于怀,周天济也不以为意,问道:“孩子们每天都会来吗?这样会不会太累?”
看到他已不再拿那事取笑她,林子衿也大方应道:“孩子们只是每隔一日的下午过来待二个时辰,平时除了我教书外若华也会教一些拳脚功夫。一边学一边玩,也不觉得累。”
看着那边若华带着孩子们排成一排认真学武的样子,她不由得笑出了声。她展颜舒眉,含笑的杏眼竟一下子落到周天济直直盯着她的深眸中,不由地心神一震,双颊没来由地升上一抹红晕。她懊恼地别开双目,余光瞄到他眼下深深的黑晕,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关心道:“看起来累的人应该是大爷你吧?”
周天济抹了一下脸道:“这几日是有些繁忙,但无妨,已经习惯了。”
“大爷不如到小女子的房中,让小女子给你泡壶菊花茶舒舒肝火、去去疲乏。”
关心的话脱口而出,而他也大喇喇地坦然接受。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想合不合礼数,因为二人此时已经端坐在她的房中,面前各有一杯刚沏好的菊花茶。
林子衿懊悔于自己刚才的放浪,而周天济正在用目光审视她的房间:整个房间成长方形,现在他们正相对坐在小厅靠窗的茶桌边,他身后的珠帘后便是卧房。整个房间没有多余的摆设,一切都简简单单,简单到一看便知屋主没有常住的打算。周天济不禁为自己的这一发现胸中微闷。
林子衿感觉到气氛有些沉闷,连忙端起面前的茶盏道:“爷请尝尝,这是小女子用院中新鲜的菊花晒制成的菊花茶。菊花可以疏肝解郁,对操劳的人是最佳的茶品。”
是她自己做的?周天济盯着茶盏中绽放的小小菊花,送到嘴边,轻饮。
从来都以为花茶之类的饮品只是为了讨喜女孩子而制,自己从来都只喝绿茶。但今日试着一饮,竟觉满口留香。虽然不似绿茶般回味甘洌,但自有一番清甜之气在唇齿之间徘徊。而可能是花朵独有的清香的缘故,本来已因疲惫紧锁的眉头竟也舒展开来,精神也有些许恢复。
林子衿小心翼翼地盯着周天济的脸,心情也随着他由初尝的微疑,到入口后的意外,再到回味中的满意而从低转高。连忙为他斟上第二杯,看着他这次一饮而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有满足的感觉。
周天济叹道:“院中这么多的菊花,可以喝上好一阵子了。”
她浅笑:“并不是所有的菊花都可以制茶冲泡的,只有杭白菊、恭菊或野菊等种类才可。而且每种功效又略有不同。这其中野菊花请肝火、镇肝气、明目舒压的功效又最强,最适宜这秋燥时节。小女子见院中有种一些野菊,就採来制茶冲泡。其实菊花还可以与蜂蜜、枸杞等一同泡饮,风味也别有不同,如果爷喜欢,改日小女子再用新的泡法请您尝尝。”不知不觉地就做出下次见面的邀请。
周天济笑道:“我要是天天喝这花泡的茶,岂不浑身香味,像女人家似的?”
林子衿也轻笑出声:“菊花性凉,虽是好东西也不可过度饮用,尚需依时依令。再说,大爷气概非凡,岂是小小的花茶所能抹杀的?”
周天济闻听心中一动,倏地凑近盯着她:“你这是在夸赞我吗?”
她握杯的手一颤,双颊微红:“小女子只是说出心中所想,并不是有意对大爷逢迎!”
他看着她粉嫩的娇艳,低声道:“我说,我们认识也有一些时日了,你也不是我周府的下人,没有必要这么拘谨,我可不想被你天天一口一个大爷、小女子地称呼,还是以朋友之理相待更舒心。”
那怎么行?想要反驳:“大爷……”但他马上眯起双目,把脸靠得更近,慢声道:“不许不听我的话!”
啊,气势不如人,虽有不甘,但只好妥协:“好吧,我从命便是了!”
周天济满意地哈哈一笑,而林子衿则有些懊恼地红着双颊。
这就这样,他在她房中一杯又一杯的饮着菊花茶,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上几句闲话,时光竟不知不觉地偷偷溜走,直到林若华回来后发现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在姐姐的闺房中,恨得咬牙将他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