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少二人战到酣处,很晚才住手进屋休息。纵是如此,老头子仿佛还有些意犹未尽,叫嚣着:“明日起来再战,非把你小子揍趴下不可,然后朝着通幽河一甩,直接喂鬼去吧。”接着就沉沉睡去,很快鼾声如雷。叶落双手扶床坐定,想及老头子几日来的异常,莫名的担忧袭来,竟不能就此睡去。
通幽河若无恶鬼的传说,绝对是一处游赏玩乐的佳地。清晨,一缕天光透隙而入,暖洋洋地照着叶落脸上,熟睡中的他仿佛受到了惊吓,忽的坐起,第一眼竟是朝老头子床上看去,待看清床上已然空无一人、只余一张纸笺后,心下登时凉了半截,几日来的担心似乎终于变为了现实。
腾地跃下地去,一把将纸笺抓在手中看去,只见上面写道:“叶落吾徒”只看完这头一句,叶落便再也忍之不住,两行清泪“唰”地顺颊流下。
三年来,老头子从不肯让他叫声师父,甚至不许将两人在一起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叶落虽表面与他嬉笑怒骂,放达不羁,然深心之中无时不期盼着能这样亲近的呼唤老头子一声,以期可些许报答他老人家的教养之恩,然而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老头子已然不知身在何处。 强忍泪水,继续读下去:“孩子,或许你并不相信,老夫也是个信缘分之人,自打三年前你我在这通幽河畔相遇,老夫一眼就认定,你这小子必定会和我老头子发生一些故事不可。果不其然一切事情都在我老头子预料之中,在那之后的数日里,你可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的够呛,哈哈!好在这身我老人家还算硬朗,没有被你弄死。
好了,别不多说,现下老夫身有要事,即将远行,琢磨数日,觉得还是不宜带你同行,但又怕你耍赖纠缠,是以只好偷偷跑掉啦。老夫一生纵横四海,你还是头一个逼得老夫偷着跑掉的人。经过这三年打磨,老夫一身能耐能给你的已然全都给你了,至于其中最为精深医道术法,布阵窍要,尚需你在来日运用之中才会更有进境。这两大术法之玄奥精深就算老头子我穷尽毕生之力也只能算是窥见一角门帘而已。所以你要想真正精通,绝非是只靠背背药方、在草纸上画一画就能救活人命,困死强人的。再有就是老夫知道你最好下药坑人,因此将人那珍贵至极的‘封元丹’留了十五颗给你,这好东西得来不易,你可要节省着用,要是没有了,可没地方淘换去。”
到了最后几句还是老头子惯用的语气:“你小子撞了大运,死乞白赖地求我老头子教你,如今教你占了天大便宜,窃取了我一生所学。反倒是老头子熬尽心苦,到头来却只剩下皮包骨头,几件破衣裳而已,待来日再见,必要你把一切还我不可。不过老夫作为世外高人,成全你这小鬼也是应有之义。你这小崽子,可不要在老子走了之后偷偷撒猫尿,要被老头子知道了,非大笑三天三夜不可。好了,本老神仙云游四海,神龙见首不见尾,日后必有相见之日,到时再飞脚踢你屁股。这正是;仙人乘鹤去,一去无影踪。”
一封留书至此而止,余墨犹香,人踪已渺。叶落却早已泪流满面,见他这最后自吹自擂的话语,已没有了往日的欢快心情。伸袖抹了一把泪水,就要出门去追。
就在这时,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传来:“五师兄,你看通幽河鬼气森森的,这简陋茅房会有人敢住在里面吗?”语气之中似乎对那位五师兄甚是依赖。
叶落正伤心处,闻言不由心中有气。自己和老头子居住了三年多的屋子怎么就变成茅房了。正要出去理论,就听另一个青年男子声音道:“天下间奇人异士数不胜数,小小的通幽河怨鬼,吓吓普通人倒也罢了,在咱们修为高深的人物面前,不值一提。”言语中可听出此人傲气十足,仿佛在说自己就是那修为高深的人物。
叶落心中一凛,立刻明了来至近前的这两人必是修炼之人。忆起老头子曾对自己说过:“修炼之人中人品参差不齐,杀人越货,巧取豪夺者在所多有。而你身无一点武功,不足与之一斗,以后遇到千万小心。”叶落怎么也没想到,老头子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修者来到。急忙收敛起悲伤表情,装作普通少年的摸样,迈步出门。此时他已不是三年前那个任意妄为的孩童,经过老头子对他讲述明了大千世界中的水深火热,深晓藏拙之道对于平安活下去有着不可估量的用处。
出得门来,看见一对年轻男女正自走近,待看清二人相貌,叶落不由得地一愣,纵使此时心情抑郁,清澈的目光竟也不由自主地定定停在那少女如花娇容上,半晌不肯离开。
只见二人中那男子二十几岁年纪,相貌很是英俊,唯有一双眼眸似乎总是仰头看人,满脸倨傲,举止间轻浮之气尽显无遗。叶落很自然地将他忽略,看向那美貌女子。 那少女一身绿裙,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娇俏的小瓜子脸上,一对杏目直若一泓秋水般荡人心魄,再加挺翘的琼鼻,小巧的嘴唇,端的是美不胜收。叶落常年生活在这荒僻小城,哪曾见过如此的妙人儿,登时目光就为其所吸引。
那少女在家中身份极重的父母呵护下,再加本身性子乖巧,众位师兄无不对她敬重有如有加,不敢稍有轻忽。此时忽然见一少年男子从茅屋中走出,一双清澈不含杂质的大眼直盯盯望着自己看个不停。目光中毫不掩饰他心中的赞叹之意,。少女怎会不明白这少年是为自己的美貌所倾倒,一时间心中竟不知是喜是羞,俏脸之上更是红扑扑的可爱至极。
“哼”旁边年轻男子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见这忽然出现的少年竟敢这样盯住自己的师妹看个不休,而向来性情温和的师妹竟未加训斥,心头一阵莫名气恼,这才出声打断。他可不明白自己师妹并非是对这个刚刚见面的少年有什么好感,而是出于所有女子心中都有的,对自己容貌被人欣赏而显出的欣喜而已。
大好光景被男子打断,叶落一阵腹诽,脸上却丝毫不显。客气一声道:“大清早的,二位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殊不料他话音刚落,那少女忽然咯咯娇笑起来,直如花枝乱颤,引得身旁二人瞠目结舌,不明所以。好不容易等她笑完,男子诧异地问道:“若离,你笑什么?”
叶落一听,暗道:“若离,这名字真好听,比起叫出来跟家里死了人似的‘叶落’来,强了不知多少,真是人比人,不是人。”时至今日,他还不忘对自己名字耿耿于怀。耳边却听少女指着自己身后说道:“他刚刚说‘光临寒舍’,五师兄你看,那可不是寒舍是什么?”
二人一起顺她手指望去,见她指着的正是叶落已然居住过三年的茅屋。只见在晨光之中,阳光透过千疮百孔将它里面晃的一片通明,四外除去还有挂着几缕干草的四根柱子支着顶棚外,几乎再无一物。值此盛夏之时与周围绿色的景致相较,竟显得有几分萧索。叶落往日里刻苦修炼,打熬筋骨,早忘了寒冷为何物,竟不知不觉间,三年前新建的草屋已然变作这般模样,当真就是一座寒舍不假。
叶落莞尔一笑道:“这位姑娘,那确是一座寒舍不假,不过下次可不许再叫它茅房就好了,一字之差,用处可是大不相同啊!”少女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口误,将茅草房说成是茅房了。俏脸绯红,低头扯着衣角,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回答叶落才好。
年轻男子先前见这多有鬼怪出现的通幽河畔竟有一间茅屋独处于此,还以为定是哪位修炼高手在此试炼伸手。
那少女若离也觉奇怪,便非要上前看看不可。男子虽然不愿却也不想拂逆师妹心意。想到既然途经此地便前打声招呼吧,没准是同道中人也未可知。
却不料一见之下才明了原来这里住的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结交心意登时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心中蔑视之意更是油然而生。
男子早就见叶落不顺眼,一见师妹受窘,无名火腾地燃起。恶声道:“哪里冒出来的小野种,竟敢对师妹口吐脏言,再敢胡说,看我不剁你一只手来。”他出身名门大派,性子早嚣张惯了,此时见到叶落是一个什么也不是的穷小子,自然不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连他身旁少女也是花容突变。她说什么也没想到平日里还算风度翩翩五师兄会因人家一句玩笑话就要砍手剁脚的。她哪里知道,这位五师兄平时的样子都是做给她看的,无非就是想博取她的欢心而已。今次是这少女初次下山外出,父母担心路上会有什么闪失,于是嘱咐同行众弟子多加照应。今日大家一起出来寻找要找之人,商量好之后,兵分五路,恰巧他们两人分在了一起,这位五师兄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别有用心,竟将这娇滴滴的小师妹带到了荒无人烟,人们闻名色变的通幽河边,本想趁此机会和小师妹单独相处。却无端冒出叶落这个人来坏了他心情。现下又听这没见过世面的少年竟敢对师妹口出脏言,在他看来,叶落话语中颇有调戏自己师妹之意。登时找到了发泄不满和英雄救美的借口,正可谓一箭双雕。
叶落心头一寒,他也没想到,这男子如此蛮不讲理,自己只说了一句玩笑而已,何至于这样恶言相胁?他受老头子教导,遇到修炼之人,凡事当让则让,只因你不是修武之人,若冒然与人相斗,吃亏的终是自己。但叶落性子殊不如老头子看到的一般,他当年苦苦求老头子要拜师学艺,无非就是年幼的他遭受过了太多苦楚,无时无刻不想着的,就是能够脱离苦海,终有一****将站在所有人面前,可以堂而皇之地挺腰说话。今日这男子一句小野种登时触碰到他心中已有许久都未被人触及的痛处。霎时间往日所受屈辱竟如潮水般统统倒流回到脑海,一时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心底高叫着:“难道我生来,就是给人羞辱的吗?不,绝不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一缕微不可见的嗜血红芒从他眼眸划过,霎时间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许多,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不过他只是眉毛微微一跳,脸上神色殊无半分变化,仍以平静的语气道:“好霸气的人物,既然阁下要剁我一只手,却不知是怎样个剁法,要不要我在这里洗手恭迎。”几句话说得毫无感情,仿佛要被剁掉的那只手根本是长在别人身上,而非他的。
男子没料他敢如此答对,显然没将自己放在眼中,没来由的心头一惊,但想起师妹就在身旁,倘若将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恐怕从此以后在她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了。冷笑一声道:“小杂种不知死活,今日就由楚天行取你性命,也让你知道我飞云宗之人冒犯不得。”话音方落,就见寒光一闪,背负在后的青光长剑已抄在手中。剑指向前,烁烁青光耀目生花。叶落就觉身周五尺之内,仿佛全为剑锋所指,竟没有一处不在剑光笼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