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中年人正是知府本人,据说那小童自小身体虚弱,春末至夏末还好,一旦入秋受寒便喘息如牛,已经看了很多个名医甚至御医,都无法去根。
明月沉思了片刻,然后对知府说:“小公子如此之小,我不是很想给他用方剂,剂量小了不起作用,剂量大了又多多少少地会影响他长身体。不如,让厨房给他经常用柿饼煲了乌骨鸡汤。这样,小公子既不会受药液之害,也完全可以除根的。”
知府听了大喜道:“这样再好不过了,这个简单,我让人去小厨房马上就给他做了端过去。明月先生,刚才小女真是让您见笑了。有您在淮洲,真是咱们百姓们的福气。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您就留在府里用过了晚膳再走。今日,我无论如何都要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呐!”说罢,知府也不等明月推辞,便吩咐人下去准备。当然,身为女身,隋灵不能同席用餐。知府也没有怠慢隋灵,她则是被请到了内府由知府的母亲亲自招待。
虽然不在席间,隋灵也能够想象到前面的二人晚宴是如何地丰盛。而在内府里,为隋灵准备的就相对简单许多。知府的小女儿柳絮被请来相陪,桌上的菜肴非常地清淡,以时令的蔬菜为主,而荤菜只有一盘盐水的河虾和一盘木须肉。两位女主人严格地遵守‘食不语’的美德,隋灵也发现老太太吃得很少而且根本就不碰那荤菜。想必,这位老太太也是非常注重养生的。
简单的晚餐之后,众人漱口在桌边再次坐下喝茶,老夫人才慈眉善目亲切地问:“先生才华横溢,将来必定不凡。让柳絮和你做姐妹可好?这样我们家也可帮忙罩着先生。”
隋灵放下手中的茶杯平淡地说:“不好,我不和别人分享明月。”
柳絮在一旁听到隋灵如此直白的拒绝,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眼圈也红了起来。隋灵只是不带感情地对她瞟了一样,不做言语。
老夫人在内府说话一向都是说一不二的,对于她而言,隋灵如此干脆的拒绝也让她的面子也有点挂不住了。因此,她的语气也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她说:“真是妇人之见!先生无凭无靠,有我儿的辅助,定可出人头地。你如此自私,只会误了他的前程!我们柳絮的嫁妆肯定丰厚,哪个有作为的男人没有个三妻四妾的。而且,我知道你和明月先生已经在一起多年,却是到现在都没有生育。光凭这点,先生就完全可以休了你!”
隋灵仍是不冷不热地说:“明月性情淡泊,不喜名利。而你也不是我家长辈,无端指责我也是甚为不妥。如因拒婚而让我二人在此地无立足之地,我们也乐得去我先祖的故里定居,一如原先计划。既然夫人不爱,隋灵理该告辞。”
说罢,隋灵起身对老夫人略微点头,便扬长而去,留下身后气得浑身发抖的老夫人。
隋灵出了内府,也没有叫上明月,而是自己直接回了医馆。到了医馆,隋灵看见自己和明月的房间漆黑一片,而对面厢房的窗纸上映出了昏黄的灯光,她忽然想起了今天刚刚化做人身的巫奇,便转了弯去了巫奇的房间。
巫奇的房门是半开的,屋里很安静,没有人走动。隋灵无声地推开了房门往内室走了进去。而原先那个坐在床沿上发呆的男人,抬头看见隋灵走了进来,便立刻起身单膝跪倒在地:“巫奇见过主人。”
隋灵低头看着巫奇那张扬起的英俊的脸微笑着说:“你起来吧,以后叫我隋灵就行了。啧啧,巫奇,你的英俊模样,和我当年还长得真的有些像呢。”
站起身的巫奇听到隋灵的后半段话,脸上因为隋灵毫不掩饰的这番夸奖而泛起了一丝红晕。隋灵这时才发现,巫奇的身高居然也和自己非常地相近。
这时还在上下打量着巫奇的隋灵忽然惊叹道:“哎呀,你的翅膀怎么还在的呢?不是应该一起消失的吗?”
听到隋灵的疑惑,巫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他有些木讷地轻轻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雷过后,这对翅膀就这样还在身后挂着。明月说,那是因为我修炼不够专心。可能,必须要等下次的天雷劫才能去掉了吧。”
隋灵将一只手环在胸前,而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皱着眉头说:“你这样的人身,跟着我们行走人界倒是变得不方便起来了。万一被凡人看见了,无知小民争相告知,是会惹出麻烦来的。得想个办法才好,总不能还是叫你恢复原型吧?”
“的确是不方便了。”明月的声音从隋灵的身后传来,隋灵扭头,只见明月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自己的身边。明月继续说道:“我明天就将他送回天医殿,他在那里待到修去了双翅才能再回来和我们继续游历人间。就这么决定了,无需再讨论。”
听到明月的这番话,巫奇的脸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而隋灵也不和明月争辩他的决定,她只是对巫奇耸了耸肩说:“明月说的有道理,人间浮华,分心的事情太多。你还是先回昆仑专心修去了你的翅膀吧,那里时间过得慢,我们也会经常回去看你的。若是寂寞了,去大士那里去打秋风好了。”
巫奇目瞪口呆地看着隋灵,明月于是对巫奇说:“你今晚就早点休息吧,我们明天一早就要出发。”然后他转向隋灵:“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回房吧。”说罢,他不由分说地拉起隋灵的手就往外走去。
出了巫奇的房门,明月才侧脸问隋灵:“你怎么不等我就先回来了?”
隋灵的鼻子不屑地哼了一下,然后才将知府的母亲在餐后说的那番,要隋灵接受明月纳妾的话告诉了明月。
明月了然地微笑着说:“哦,原来如此。其实,你可以让人来前面传话,喊上我一起回来的。我想,柳絮小姐本无恶意,只是老夫人的手段偏执了些。你该知道,在人间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情。人间的女子,向来都是逆来顺受、接受现状的。无论是妻是妾,都是会甘心于相夫教子的。”
隋灵淡然地说:“老太婆自己其实并不看好柳絮,就因为她是庶女。否则,她家里人丁兴旺,为何不将嫡亲的孙女嫁给你?显然是因为你没有功名地位,嫁了你必然委屈了。不联姻又怕你以后发达了错过了机会。嫁个庶的,还可以拉拢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至少,老太婆还可以指着你长命百岁的吧!”
明月笑眼看着隋灵轻声问:“还不甘心吗?”
隋灵歪头微笑着说:“知我者,明月也。”
明月无奈地叹气说:“不要做得太过分就是,不要忘了,她的福寿都是地府做定数的,你千万不可乱了章法。”
隋灵捏了捏明月的手说:“你只管放心,我只是要让老太婆以后不能再为所欲为而已。她其实也在我的茶里下了药,若我是那普通人家的女子,也就被暗算了去。我会让老太婆依旧可以在有生之年,继续坐享她的齐人之福的。”说罢,隋灵向明月眨眨左眼,这个小动作让她看起来顽皮至极。
隋灵继续说:“我知道你想化去我的戾气,佛祖已经试了一千多年了。你看,巫奇不是已经很听话的吗?至于我,你不必过于挂在心上,这么多年行走人间,我自有分寸的。”
明月将隋灵搂近了低声说道:“佛祖或许是想让你皈依佛教。我不想改变你太多,否则你就不再是隋灵。我只是希望你做事情有些分寸,因果报应毕竟是地藏王份内之事。”
隋灵不再争辩,而是微笑着轻点下颌。
明月见隋灵已经听进自己的话语,便轻轻搂住她的肩膀说:“明日便是观音大士的生日,半山寺一定甚是热闹,想一起去玩耍吗?”
隋灵抬头问:“那巫奇呢?你赶得回来吗?”
明月笑着说:“你今晚显然会很忙,我不如干脆将巫奇立刻送走。这样,天亮之时肯定是能回来的。你回来了不用等我,先睡就是。”。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隋灵独自去了知州府内,府里一片黑暗。只有几盏挂在回廊上不甚明朗的灯笼,照着那几个还在那里兢兢业业地、巡着府内的各个角落守夜的更夫们。老夫人的屋里也是灯灭人息,老夫人和蜷缩在她床脚榻上躺着的小丫鬟都已睡熟。隋灵安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床帐之中的老太太,从窗户漏进来的清冷月光映照在她冷冽的脸上,使她看起来如同冰雕一般地无情。
老夫人忽然从梦中惊醒,她睁开双眼,立刻便看见屋内直直地站在床前看着自己的隋灵。老夫人的心中一惊,而在脚踏上熟睡的丫鬟居然对隋灵的造访毫无知觉。不过老人家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她很快就从慌乱中镇静下来,她坐起身之后平静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深夜到此,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