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藏匿在树上的沈宁馨看着福全孤单的背影,嘟囔道:“真无情。”
“欠他的已经太多太多,如今我只剩这病体残躯了,还能还他什么?再让他纠缠于过往,幻想着那不可能的未来,那才是‘真无情’。”
“我不是说你对他‘真无情’,是你对自己‘真无情’。”沈宁馨从树上跃下,接着问道:“你打算哥哥、弟弟都不要吧?”
“多情却似总无情,有情也好,无情也罢,如今又有什么关系?当年月下起舞之人已经不在人世,而他们也不复当年之人,爱已过,心已碎,人生苦短,韶华将逝,何必执着?”
“算了,我自己的感情都还没整理好,没空理你的,我来这里只是想跟你告辞,顺便告诉你,再不理你那好弟弟,他可就要喝酒喝死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会走过这个坎的。”千若羽平静的双眸里不带一丝怨恨,沈宁馨好奇地问道:“你不恨她吗?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仇人的女儿。”
“罪不及子女,若是这样,我和他们又有何区别?欣妍心无城府,待人和善,我相信她能让飞儿幸福的,你呢?放弃了吗?”
“不是放弃了,是有些事情看清楚了,明天我就会启程回苗疆,今晚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沈宁馨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最后的时间快到了,你自己心里有底了吗?”
“恩,报应来临的那天,我一直在等着,宁馨,谢谢你。”
这是千若羽最后跟她说的话,那个如残月般凄美的回眸一笑永远地留在了她心里,那一刻,她在想:幸好当年救下了她,没有转身就走。
天色微微亮起了,蝶舞云裳内,冷月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几人协力合作,好不容易才把他架回房间睡下了。那拉静旋看了看空无一人的乐坊,奇怪道:“这时候不是该热闹着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彩蝶和霓裳对视一眼,叹气道:“小姐给了我们一大笔钱,让我们把乐坊解散了,大家都走得七七八八,我们等一下也要走了,还要劳烦格格照顾公子。”
“这样啊,那你们有去处了吗?”
“我们都是小姐救回来的,早已经无亲无故了,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可是小姐说以色事人是一条没有未来的路,让我们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霓裳满怀伤感地环顾四周,含泪道:“可我真的好不舍得这里,舍不得公子和小姐。”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虽然不喜欢你们,可是我也舍不得你们,好好保重。”
“我们也不喜欢你,保重。”两人哭哭啼啼地和那拉静旋抱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拉静旋拧了帕子替冷月擦着脸,看他的口一张一合地似在说着什么,于是凑近听了听,双眸随即变得暗淡:“即使隔着血海深仇,你还是一心一意地爱着她,是吗?那我算什么?”
“欣妍,别走…别走…”这个男人抓着她的手,却叫着别人的名字,那拉静旋觉得自己似乎能明白皇贵妃这些年来的苦痛了,缘起缘灭,到底是命运愚弄了人,还是人愚弄了命运?
一场翻案如暴风雨袭来,连带着掀出了佟国维、纳兰明珠和索额图不少不为人知的贪赃枉法之事,牵连入狱者数不胜数,几乎席卷了近半个朝野。
纳兰家大院上,纳兰明珠孤清地坐着,玄烨念及他们三位辅政大臣辅国有功,不必他们当众斩首,对其家人也并未株连。纳兰明珠隐隐约约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道:“这一会都等不及了吗?”
纳兰容若闻讯赶回来,看着似乎老了十几年的父亲,唤道:“阿玛。”
“容若。”纳兰明珠闻声抬头,迷糊道:“儿子,你要来接阿玛了,是吗?阿玛没能杀了那两姐弟替你报仇,你怪阿玛了,是吗?”
“阿玛,没人害我,最让我痛心的是您诬陷忠良,您知道吗?”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了过去的种种,也十分感激千若羽和冷月的宽容。纳兰明珠抚着儿子温热的脸,欣喜道:“你…没死,你还活着?”
“芸娘怀孕了,再过几个月,您就要抱孙子了。”
“真的?我要抱孙子…”纳兰明珠话没说完,一口鲜血便从嘴里涌出。纳兰容若看了看桌上倒落的杯子,心中随即明了,抱紧了父亲,抽泣道:“阿玛,放心去吧,孩儿会一直送您离开的。”
与此同时,索家府上,自从儿女相继去世后,索额图便卧床不起了。宣旨的太监亲自端着毒酒,道:“索大人请吧,不用当众斩首已经是皇上无上的仁慈了。”
“谢皇上恩典。”索额图一干而尽,肚腹内随即传来一阵绞痛,本来就在颤抖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直至他毒发身亡,宣旨的人才回去复命了。
佟家大院内,佟国维已经伏法,佟乐衡特别请旨回来给父亲送行。至此为止,一直雄霸朝纲的三方势力彻彻底底地瓦解了,朝政也因此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慈宁宫中,孝庄身边只剩苏麻拉姑陪着,玄烨对那三人的处置她都知道了,心田平静地看着徐步而至的人,问道:“皇上要来处置哀家了吗?”
“皇祖母对朕恩重如山,不管做错了什么,朕都不会处置您的。”
“可是洛舒雅对哀家恨之入骨,你不杀了哀家,如何向她交代?哀家和她之间,皇上只能选其一。”
“朕会用一生的呵护补偿给她,既然皇祖母喜欢参佛,朕会命人在慈宁宫中修葺佛堂,皇祖母就在慈宁宫颐养天年吧!”对于玄烨这样的处置,孝庄自是无话可怨了,轻笑道:“皇上还是不明白,哀家说了我和她之间,皇上只能选其一,不过大概也来不及选了,洛舒雅必须要死。”
云裳宫中,千若羽看着破门而入的四名黑衣人,了然道:“就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
黑衣人瞥了眼哆嗦着站在一旁的人,提醒道:“我们的任务只有宸妃娘娘的人头,其他人若不想死,马上消失,不然就别怪刀剑无眼了。”
周紫云取出袖中的暗器,严阵以对地回道:“要取我家小姐的人头,得从我的尸体上走过去,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刀光剑影的搏杀一触即发,周紫云以一敌四,明显打得十分吃力。
“娘娘快走!”余清看形势不好,立马扶了千若羽离开,可是还没走到门口便有黑衣人杀来了,周紫云几枚暗器直射黑衣人的脑门,这才逼得他后退了几步。周紫云自知不敌,焦急道:“快保护娘娘离开!”
“紫云!”千若羽担忧地回头,周紫云手臂上已经挨了一刀。余清看黑衣人又要杀来了,哪里还敢迟疑,拉了她就拼命地往外逃。黑衣人随后追出,扬起大刀就要凌空劈下,却不料千钧一发之际竟横空飞来一把利剑,逼得他再次后退,待站稳脚步,卓之恒的利剑已经抵在喉间。
“紫云还在里面,快去救她。”听千若羽焦急的声线,便知里面的情况定然不妙,卓之恒立马点了黑衣人的穴道,急急地冲进去了。
“羽儿!”玄烨随后赶到,前前后后地把千若羽检查了一番,确定她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朕了,就怕赶不及来救你。”
“臣妾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