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的任性,已经酿成了惨重的教训,这个罪他需承担下来。无论是泠兮还是炎战,他都欠他们一句抱歉。
还有就是,他的肩上担负着整个魔域的兴衰,他不容再有失。
想到这里,昊蓦然惊觉他还有许多未完之事,当下调整了凄苦难当的心绪,挺直了背脊,做足了去迎接那剜心之痛的来临的准备。所以,一边警告着自己别再留恋的他,一边下意识的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昊……”看着昊那挺拔颀长的身形渐渐稳健了他沉着的步子,再无拖沓的决然离去,晓的心一直沉沦而下,直至无底的渊际,胸口压抑的沉闷不停的戳穿她狭隘的真心。其实她还是有点希望他能明白她的心意的,只是那是不被允许的。
一度想要踏出去的追寻步伐,怯怯收回,恋恋不舍的收回,这是她爱他的方式。
然而,当昊的身影完全越出了晓的视线能触及的范围时,她的心猛地一滞,又是没章 法的乱了,与上回一样。
她几乎是用蛮力挣脱开了凛的束缚,错乱着步子就要去追,她十分清楚自己幼稚的想法,她后悔了。这愚蠢的决定,令她追悔莫及,她伤害昊的同时,一并还伤害了凛,她是这世界上最笨的自私鬼。
泪源源不断的滚落她的双颊,她急切的呼喊着“昊”的名字,踩过中庭栽培的甚娇艳的白色风信子,摧残了一地的落花。
凛怔愣于晓的表现,跳动的心脏,一点一点被凉意浸透,他安静的看着她焦躁不安的追着他而去。
凛苦涩的笑了,他猜出了她的想法,只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他们的气息已经远离了他私设在此处的幻境。
他能体会到晓的痛苦,看着昊离开,晓会伤心难过。而他看着晓追着他离开,他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受的与她一并痛苦着呢。那疼折磨的他,痛苦的恨不得立即闭目死去。
……
意识颇为混乱的晓,双臂搂抱着自己的膝盖,脑袋深深的埋在臂弯中,身子小小颤抖着,伴随有不间断的啜泣声传出。
凛不想去打搅她,他认为这时的她最需要的是冷静。他不出声的静静伫立在不远处,看着她痛苦、听着她哭泣,他还是会习惯性的守在她身后,任由风招惹了一树飘零的白色花雨,平添了人心的凄凉。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晓的身边盛开了无数株的风信子,将她呵护在洁白的花海中央。
这时她才回神,注意到了一脸悲伤的凝视着自己的凛,他仿佛要把自己完全收进他漆黑的眸底。
“对不起。”她低声致歉,其它的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一千年了,已经一千年了,他们都该放下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凛的眸子漆黑的看不到底蕴,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踱步至晓的身侧。他一动不动的立在那,好似在无声的宣告,她由他来守护。
“忘了吧。”晓淡淡道,“那本不是我们所想,只是一时不慎落入了天主的设计好剧情的陷阱里罢了。”
凛不知该如何告知她,其实他没有,他没有落入天主的圈套,这一切他才是罪魁祸首。如若他能压制住对银雪的情感,就不会中了天主精心编排的计。
怪他明白的太晚,待他醒悟他对银雪的情感并非单纯的兄妹情时,她已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了,她去到了落寒的身边。
也怪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欲,在错失了与银雪携手的时机后,还奢望得到她。
“雪……”凛暗哑着嗓音,他该如何开口与她解释。
“我是晓,银雪已经成为过去,我只是晓。”晓一再的强调着自己是晓,不是什么银雪。
闻言,凛黯了神色,她是想坚守背叛落寒的只是一千年前的银雪,而非她月寒晓,她月寒晓从未背叛过寒星昊,是么?
“随我回宫吧。”凛收回流连在晓那憔悴容颜上的视线,道。
“回宫前,我要去地方。”晓仰头望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凛,正色道。
“哪里?”凛生疑,询问道。
“凤栖城,天下第一乐坊。”晓一字一句道出了地方,那里她是她迄今为止都没当做过家的地方,只是那是闻人月晓的家啊。
对于闻人月晓,晓心中是有歉意的,毕竟闻人月晓多少也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被卓寒霜错杀的,甚至还不明不白的被擒了魂魄,差点就没逃过灰飞烟灭的厄运。若不是卓寒霜错把她当成了自己,恐怕如今死的就是她了,她该去替她回趟家的。
“好,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去。”凛温和的一笑,答应了。
“谢谢。”
“以前,你是不会同我说这两个字的。”凛佯装出一副哀怨模样,不满的申诉。
“呃?”晓略微一愕,稍稍一顿,“凛,给我些时间。”话中聊表歉疚,面对他,她始终无法做到像以前一样的亲切。
“我明白的,你不用勉强,强颜欢笑的滋味不好受……”凛怅然道,他不愿强求她。
两人皆不再言语,沉静在他们简短到可以听闻见彼此呼吸声的距离内悄悄漫延,描画出一笔无法抹去的苍夷。
“大小姐!大小姐!二小姐回来啦!”
身着青色布衣的一名仆役,跌跌撞撞的朝天下第一乐坊的内阁横冲直撞着通报他自认为足以称得上奇迹的事项。
内阁有一后园,铺满了苍翠的草皮,一路跑来以至汗流浃背的小仆,顾不上上气不接下气的急促呼吸,沿着铺砌有鹅卵石的小道,穿行于丰茂着艳色牡丹的后园,只想着快些找到他口中不停唤着的大小姐。
艳冠群芳的闻人亦雪,绝美的脸上柳眉微蹙,眼中透着泪意,倾泻而下的一头青丝,随着夏日里不算凉爽的微风轻轻飘动,平添了一份她的脱俗。
纤纤素指堪比世间色润最为剔透的白玉泛着光泽,凤尾的焦琴应了它的拨弄,飞扬着好似天籁的乐曲。
气喘吁吁的小仆闻见忧伤的曲风,抬首望见薄纱浮动的亭阁中抚琴的人,及立在她身后的火红色身影,喜由心生,遂大声禀报着他臆想能博得已有半年不曾开怀一笑的闻人亦雪扬唇的好消息。
“大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飞扬的琴声戛然而止,眼角盈结有闪闪泪光的伊人,破开了满面的愁容,颤动着红润的唇角,竟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她怔忡的摸了摸自己带着温度的面颊,确保自己莫不是在梦中。
东方傲阳亦是松开了紧紧皱着的眉心,不可置信的望向通禀讯息的小厮。
“姐姐,我回来了。”
没等小厮再欲喊出的话语破口而出,一声她盼了两百个日夜的呼唤声,敲醒了她灰色的梦魇,解救了她一度死去的心。
“月儿……”呆坐于琴案之后的亦雪,不再茫然,起身迎向她于这世间唯一血脉相连的妹妹。
没有太多造作的话语,没有繁复的寒暄之词,她们只深深的对望了一眼,默契的由头至脚没漏下一处的打量了对方一刻,同是倾城一笑。她们各自上前一步,拥住了对方尤显单薄的身躯。
一双相拥的娇俏倩影,抱头哭泣,不为其它,只为姐妹情深。
园中浅笑的凛,亭内欣慰的东方傲阳,知趣的不去打扰她们的这场久别重逢,默默的作了一回装饰这片小园的景物。
拜祭了闻人赞的陵墓,晓没作有过多的停留,也没刻意的编织谎言去欺瞒眼前被她唤作姐姐的人儿,她道明了自己的不得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