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如此肯定，他不会杀子洵吗？”子钧接口道：“据我所知，他恨三弟入骨呢。”
“啊……”若汐颤抖着松开手，往后倒退了几步：是啊，德哥哥那天，真的被她气到发疯，后来，她又把他送来的东西全部退了回去。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忐忑不安，就怕他寻上门，动用武力强来。可他那边忽然变得风平浪静，连那个经常在附近转悠的副官也消失无踪。看来，他是恨到了极处，决定不顾她的感受，非要杀掉子洵了。
“娘……是我的错……”她忽然跪下来：“爹，娘，你们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救子洵出来。静秋不能没有爹。”
“无论如何吗？”齐夫人的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好，我就准你无论如何，都把子洵救回来。如果他真出了什么事，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悦然听到她冷冷的言语，感到脊背发冷，不由得抓住了子钧的手。子钧一愣，转头看她的凄然表情，继而皱起眉头。
悦然，在你心目中，子洵真有这么重要吗？如果被捉走的是我，你会不会像若汐一般，奋不顾身地去救我？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悦然。子洵……必能安然归来。”
一夜无眠的若汐揉着红肿的眼睛，走到摇篮前亲了亲静秋的脸颊。静秋睡得很熟，她不知道家里的这场风波，将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变化。也许，她将失去爹，也许，她要连娘也一起失去。她还那么弱小，却面临着生离死别。
若汐想把她抱起来，仔细地再看上几眼，可她睡得如此香，如果强抱起来，必然会醒。
她叹了口气，把静秋脖子上的一个吊坠摘下来，揣进自己怀里。坠子雕成兔子型，反面刻着一个“秋”字。这是子洵特意做给女儿的礼物，挂上去的那一刻，静秋乐得咯咯笑。子洵抱着她，亲了又亲：“宝贝，爹以后一有空就给你做坠子。等你长大一点，爹再给你做完一整套的首饰，让我的小静秋每日都是苏州城里最漂亮的。”
若汐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嗔怪地拍着他：“静秋才多大，你就要用玉首饰埋了她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齐家的么？”
子洵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我就是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这个最漂亮的小姑娘是我齐子洵的女儿。我要疼她一辈子。”
若汐微笑着看这对父女亲热得依在一起，心里是满溢的幸福……
若汐把东西收拾好，留恋地又看了她一眼，然后断然离去。
走到门口，副官已经备好了车：“岑小姐，车票已经订好了。我们启程吧。”
若汐低头进了车子，轻声问：“大帅走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副官回答：“岑小姐，我的答复还是如昨晚一样。大帅……什么都没说。”
若汐叹了口气，再也不做声了。
车子沿着铁轨慢慢地启动了，若汐坐在头等车厢里，双眼茫然地望着窗外。她不知道在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说过：“无论什么，德哥哥都不可能拒绝你。”但他如此行色匆匆地带着子洵离开，金陵是他的天下，他想做什么自然都比在苏州方便。而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咬着牙关，重重地摇着头：不行，我不能如此心慌。对付德哥哥，一定要千万倍的小心。他太了解我，而我……已经有些看不懂他了。
“好，我就准你无论如何，都把子洵救回来。”齐夫人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她自嘲地笑起来：是啊，无论如何……
车子平静地停稳，她慢悠悠地走下来，看上去气定神闲。接待的人向她恭敬地行礼，然后护送她来到督军府。
此时，楚沛楠正在窗边看报，他把报纸翻得哗哗响。沈梦芸轻笑起来：“德昭，你今天看上去好像很高兴。”
“嗯。”沛楠应了声，指着上面的新闻说：“这帮记者都是随风倒，看四少没了势力，一个劲地作践他。连八百年前醉酒闹事的风闻都挖了出来。还拼命地给我歌功颂德，说什么铲除了地方上的一大毒瘤……呵呵，我刚才还在想，如果我像当年父帅一般，把四少再放回去，他们还不当场吓死？”
“德昭，你真是难讨好。”梦芸捂着嘴笑：“人家奉承你还不行？非得骂你几句才舒服？”
沛楠抬起眼，笑嘻嘻地问答：“可惜啊，环顾天下，如今要找个敢骂我的人，怕也难了。”
梦芸正想回答，忽然一个下人进来报告：“大帅，岑小姐来了。”
沛楠停了一下，又继续翻开另一页报纸，开始细细地看。他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同一个地方，半天不挪动。
梦芸仔细一看，他的嘴角上扬，显然是愉悦至极。
“德昭，你……不去看看？”她问。
“不去。”他很干脆地回答。
“人家远道而来，搁着不好吧。要不，我替你去招呼一下？”她知道岑若汐今天要来，也知道她是齐子洵的妻子，但她和沛楠有什么瓜葛，她真不知道。
忽然，她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她心里装了别人，有时又让我很恼火。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一心地喜欢她。”原来，那个人就是岑若汐。
难怪，听说那天齐子洵被押下车的时候，沛楠看着他的眼神，几乎要活活地把他吞下去。两边的士兵都被吓得够呛，还以为大帅要立刻在原地枪决他。
爱、恨历来就成正比。他爱她多深，就恨他多深。
她暗自叹了口气，却听见沛楠说：“你也不许去。”
她微笑着给他削了个梨：“你还装什么？嘴都快咧到耳边了。”
沛楠一愣，继而笑起来。他咬了一口梨，香甜的汁水随之入喉，说不出的舒适。
“唉。”他说：“早知道就不与你如此亲近，我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被你看穿了。”
梦芸坐在对面，微笑着看他：“德昭，也许前世，我认识你。”
沛楠很正经地点头：“嗯，我想也是。不然以我的性子，哪里能容下你？”
“那我现在去接她？”
“再等一刻钟。”他说：“我不想让小丫头太得意。我现在出去巡视，你就不冷不热得地招呼她。千万别让她知道我有多高兴。”
“知道了。”梦芸笑着起身，走到一半又回过头：“看你开心的样子。让他们瞧见，下巴都掉下来了。”
“哈哈哈哈。”沛楠笑得前仰后合。他放下报，从后门出了府。
等他回来时，天已全黑，若汐已在客房里等了十个钟头。
他冷冷地坐下来，开口道：“真难得啊，你居然千里迢迢地追到金陵。我……荣幸之至。”
若汐心中一惊，仔细地端详他。他的眉间皆是戾气，似乎是愤恨至极。他没有叫她“丫头”，也没有如常称呼自己“德哥哥”，他确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德……”她抿着嘴唇：“大帅，子洵他只是顾及昔日的情谊，并不是故意包庇四少。能不能请您……网开一面？”
沛楠本来想装模作样地吓唬她一下，方便等会儿就地要价，但她这声“大帅”一出口，他的怒火立时燃到了胸口。
“哼，齐少奶奶，你可真敢开口。”他的声音几乎冷到结冰：“齐子洵犯的是头等大罪，我若私自放了他，以后如何治军？念在往日的情谊，我就放你去见他最后一面，送碗……断头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