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了,谢青栋理应在没有想明白之前不可能再有进一步举动了。可是,他以往高傲的自尊心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默默地跟在莲舟的身后,看着她用长杆挑下灯笼,用手中灯笼内的烛火小心地点燃内芯,再架起挂到廊下的铜钩上,她的身后留下一串灯火长龙。
谢青栋负着手,看她素手捧红烛,看烛光熏红她面颊。
灯下美人,眸中光华流转。
他发现即便莲舟已经说明她不想跟着他,他的心里也从未升起过要放弃的念头。
“你真不像一个逃难出来的婢女。”
她捧着灯笼,没有看他,轻声道:“难道我像是逃婚出来的婢女。”
听着她一贯打趣的话语,谢青栋莫名安心了下来。
感觉到他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终于移开,莲舟也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真糟心,既要委婉地拒绝他让自己当小妾的要求,还要让他不要太过生气。
我是猪吗?我究竟怎么把事情办得这样糟糕?
“刚才在不染堂里弹琴的是公子吗?”莲舟挂好灯笼,回身问道。
谢青栋移开视线,点点头。
莲舟却毫不在意他逃避的行为,反而悠悠一笑道:“我虽然不懂琴,却觉得你手下的琴声有着惊人的气势。”
谢青栋突然回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莲舟拿着杆子和灯笼,沿着步步生莲渠款款而行。
他看着她在夜色中摇曳的背影,脑中一空,口中却道:“教我弹琴的是苏将军。”
出听到“苏将军”这三个字,莲舟停住了脚步,记忆中实在是没有这一号人物。
谢青栋满脸无奈地看着他,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这么不长心,即便不想巴结谁,那府中各位夫人的身份背景你也总要知道些吧!”
莲舟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是想到了这个苏将军是谁,不就是苏夫人的父亲,他的亲外祖父嘛!可是见他这么关心自己,脸上便习惯性地露出茫然的神色。
小魔女般的女人一般让男人又爱又怕,但是如果让男人知道她也有迷惘懵懂的时候,心中反而会升起更多的怜爱。
虽然她不愿当他的小妾,但是那种面对异性时的本能总会出来捣乱,就连莲舟自己也有些无可奈何。
呵呵呵……肯定有人在背后骂我是绿茶。
不过,谁在乎呢!
莲舟重新扭回头,刚想将长杆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却被一只大手拦住。
谢青栋拿过她手中的长杆,与她并肩朝前走,边走边道:“苏将军是前大将军,正是我、大哥和五弟的亲外公。”
莲舟将手中的灯笼往他的方向偏了偏,想要帮他照亮脚下的路,却被他拦住了,他布满茧子的手掌,盖在她的手背上,手把着手将灯笼重新送回她的面前。
“我自小被批命凶煞过头,不适宜养在府中,便一直被养在寺内。五岁后,又被外祖父接到他的身边跟着他习武、学习兵法。”
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就因为算命的一句批语就被送到寺内,无法跟家人团聚,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别人身上,莲舟顶多感叹一句“封建迷信害死人”,可是发生在他的身上……
莲舟看着他冷漠坚毅的侧脸,心中只剩下一片怜惜。
为什么孩子五岁了侯府也没有人去接回来呢?
池面上吹来的清风吹乱了他的头发,眼睛被发丝遮盖,使得莲舟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而后,在我十岁的时候,武艺有所小成,各家兵法也倒背如流,便跟着他到处征战。”
一个十岁的孩子去打仗?
莲舟脸上的表情既有惊讶,又有忧心,却让谢青栋低声笑了起来。
她似乎从未见他笑得如此开心满足,似乎过往的一切一如云烟,只是当下正好。
他低沉诱人的笑声充满了诱惑,让她的脸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起来。
“莲舟是在担心我?”谢青栋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一种情感,这种情感似乎可以抚平身上所有留下的伤痕,似乎融化了他如冰的心,一股令人舒心畅快的温温细流流遍全身。
“你居然会担心我?”他语气变得有些奇怪,却仍旧隐藏不住自己的好心情,“我第一次上战场,苏将军便用我所提供的计策灭了敌人一个千人小队,而我也因此被敌人称为‘小鬼阎罗’。”
谢青栋一只手叉腰,说出自己第一场功绩,似乎颇感自豪的样子。
莲舟皱了皱眉道:“可是毕竟你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他的神色越发柔软了,“可是当时谁也没有把我看成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可是,你就是啊!”莲舟执拗着事实,却让他眉梢眼角间的温情柔软再也掩盖不住。
“所以我才笑你……”
莲舟抬头看他,却被他的大掌盖在头顶上压了下去,莲舟刚想要反抗,却听到他从未有过的温柔话语——
“只有你一个人是在担心我,为我忧心……即便我当时表现的确实不像一个孩子,我也希望有人能对我说‘你只是个孩子……’”
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在一点一点地收紧手臂。
“所以,说出了我最期待的话的你,我怎么可能会放手……”他的尾音微颤,却低沉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