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你买房子了吗?”露西问。
“买了啊,不买房怎么结的了婚,买这个房子把我家爸妈都榨干了,咬着牙买,还好现在升值了。”
“噢”露西面露失望的表情。
“在上海一定要买商品房才能结婚吗?”恩赐问。
“当然了,否则哪个女孩子嫁给你。”安迪一边剔着牙一边说。
“不一定吧,我就不要求男孩子买房子。”悦琳忍不住了,说道。
“所以你不是还剩着的嘛?肯定是要求高了,没有要求就是最高的要求。”安迪拿纸巾擦着嘴。
“我老公跟我结婚的时候也没有房子啊!”黛西一边吃端上来的果盘,一边插了句话。
“黛西你结婚很早啊,我一直觉得结婚早的人,都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恩赐转头来,看着黛西。
“哈哈,反正认准了这个人,也不想折腾了,就结婚了呗,我也没想过结婚早晚的问题。”黛西拿起一片西瓜,“你这种帅哥,肯定有很多小姑娘追着你,我看你是挑花了眼。”
“是啊,恩赐是多金帅哥,有没有房子都无所谓呢,不像我这种,又没钱,要是再没房子,哪个姑娘愿意嫁你。”安迪附和道。
恩赐在会议室的时候,气氛通常比较紧张,他不是自己在思考,就是在检查三个人的工作。悦琳即盼着他来,又有点紧张他来,还好他对自己的工作比较满意,虽然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但还是肯定了她的努力。她正在按照恩赐的意见修改着文档时,电话响了,是翠云打来的,让她叫上黛西,一起去杰森房间开会,听翠云的声音有些忐忑不安,该来的总算是要来了。她跟恩赐请了个假,埋首在文档里的恩赐点了点头。
悦琳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法兰克和翠云已经都在了,杰森向她们俩点头示意了一下,有段日子没见,他变化不小,悦琳以前觉得他有些高傲,盛气凌人颐指气使的,今天却发现他苍老了很多,两鬓冒出来了几根白头发,想想他也是四十几岁人到中年了。
杰森站在桌子后面,交叉着双手,似乎有些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为难的开了口“今天叫大家来,是想告诉大家我个人的一个决定,我要离开公司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我是周三接到通知的,他们希望我下周起,就不要出现在公司了。”
悦琳环顾了一下他的办公室,这才发现,书架上的书都已经不在了,桌子上也空空如也了。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些天我一直在努力,把黛西和悦琳借给别的部门赚取收入,和A公司、B公司的老板见面。我和上司杰克解释我们很快就会有生意了,可是他说stop,公司在进行结构调整,我们不再需要你了。”
“我们谈了一下午,他给了我一笔赔偿金,我签了同意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我提的唯一要求就是请他好好照顾你们,他答应了,实际上,之前我也和竞争对手有过接触,想把整个团队带过去,可是他们的情况也很糟。”他皱了皱眉头,无力的说,“杰克答应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谁都能听出来,这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悦琳偷偷扫了同事们一眼,大家都面色凌重。
“法兰克告诉我,他前些时候去一家国企应聘,人家已经答应要他了,虽然薪水降了不少,可是稳定,这是一个选择。你们剩下三个人可以留在我们部门,也可以找找工作,悦琳和黛西,你们的情况其实好一点,你们在做金融风险管理部的项目,可以跟欧文申请,看能不能转过去,今年你们都到了升职的时候,转过去可能有一丝升职的希望,留在这个部门,一点希望都没有。”他摊开双手,支撑着桌面,似乎不胜重负。
“老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黛西问道。大家都知道,杰森有两个孩子,一个上幼儿园,一个在上小学,正是用钱的时候,他太太不工作,在家照顾孩子。
“我想休息一下,然后再找找工作,我跟猎头聊过了,国企我这把年纪不好进了,私企给的钱少了一些,发展平台倒是不错,可是薪水是一个人身份及得到尊重的象征,尤其是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得养家糊口。外企工资虽好,但是没有保障,要用你的时候,你是企业发展的核心,不需要你时,你就是又臭又硬的茅坑石,丢之弃之。”他摇摇头,苦笑道,“我的同学,和我一样在外企做高管的,看着高薪厚职,风光无限,其实资本主义给了你10块钱,恨不得从你身上能赚到1000块钱。我们背后的辛苦和压力自不用说,就连提拔的时候也要签协议,同意45岁之后无条件降薪转岗的,因为你年纪大了,没有利用价值了。”
大家都沉默了,一个业内顶尖公司,从10年前进入中国,扩张,发展壮大,到如今进入了稳定成长期,有多少年轻人日以继夜的为它打拼,它又成就了多少草根一族的光荣与梦想。刚入职的时候,总有高管来给职场小土豆培训,告诉大家自己若干年前也是父母无权无势的小土豆一名,AD公司给自己磨练的机会,才成就了今日的自己,听得大家热血沸腾,觉得职场高位并非遥不可攀,个人奋斗不是梦,都想要摩拳擦掌大干一场。然而公司并非慈善机构,你想要在AD公司的平台上走自己的职业道路,也要公司觉得你有利用价值,各取所需,等价交换而已,不是人人都能在公司干一辈子的,人到中年,不能身居高位成为食肉者,必将为人所食。通往职场金字塔的道路两边堆积了多少前辈的森森白骨,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10年前,刚进入公司的杰森是多么感谢资本主义,因为只有业内顶尖的外资企业,才付得起有竞争力的工资。而这般好景竟是不长,不是你不愿意为公司奋斗一生,不与公司共进退,而是你想跟公司一起成长,而公司觉得你老了,没有利用价值,不要你了。今天,深爱外企的他竟然痛恨起外企来,也许正是外企把他推到高位,才有了今天的跌下谷底,世间万物循环往复,正是如此。
这可爱又可恨的资本主义,可爱之处是腾飞时让你攒足了所有人羡慕的目光,可恨之处竟是让你措手不及,老无所依,死无葬身之地。悦琳这一刻才总算明白,为什么杰森那么高的薪水,每周还要赚14个小时的加班费,周末不回家陪老婆孩子,人到四十几,上有老下有小,拿到手里的钱才算是钱,休闲远不如金钱来得实际。
从杰森办公室出来后,她不想回去工作,就和黛西默默的坐在25楼。杰森说他已经把办公室清理干净了,不需要她们帮忙。过了一会,她听见杰森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然后他拿着包,大踏步的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看也没看她们这边一眼。
紧接着,大家的手机铃声陆续响了,低头一看,是杰森发来的短信,“我走了,大家保重,祝你们都有个好前程,我的私人邮箱是jason.XX@gmail.com,保持联系。”这个骄傲的男人,用这种方式和他的下属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