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轩一片死寂,芙蓉郁郁寡欢久卧床榻,她总是面无神色,饭来了就吃两口,汤药来了就喝一口,她拿着那小儿衣裳,她是不会刺绣的,皇上便选了最好的秀娘提前预备着,她好好珍藏着,如今看来真是好笑恶心。
君心似流水,她恨可又不知该恨谁,下了床将那婴儿的衣物一件一件的烧掉,就如同烧掉了与皇上这一年多的点点滴滴,爱恨情痴。皇上的情去了,她的心也死了。
门庭若市的兰若轩人人避忌,门可罗雀,倒不是因为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而是因为失宠之人无需顾及。馨太妃时常会送些东西来,除此之外祥妃杜婉影也送来一支千年人参,慰问过一回。芙蓉已没有心思在意这些。
一月之余,皇上就像消失了一样,没出现过一次。曦儿的话也少了,院子里谁都没有欢声笑语。宛思公主时常躲在古羽的怀抱里,仿佛生怕那天又回了那冷宫里,和一群疯婆子住在一起,她是害怕的。
这日,竹清扶着芙蓉说道:“主子还是歇息一会儿吧,今日都在这院子里走了好几圈了。”
芙蓉说道:“如今除了这院子可以走走,还能做什么?”
尹姑姑走了出来,看着芙蓉行了礼,关切的扶着她坐了下来说道:“主子也要爱惜身子才是,主子和皇上都年轻还有的是机会。”
“跟皇上?”她冷冷一笑,小皇子走后,她跟皇上便无半点关系。芙蓉本想狠狠盯她一眼,可顾及着这尹姑姑也是宫中地位较高的,对自己也算是照顾,如今自身都自顾不暇了,还有什么心思再惹些麻烦。可心里总是不悦的,更不想听她说些什么关于皇上的话,便将脸转到一边去。
尹姑姑瞧她半点回复自己的心思都没有,只得识趣的回了屋念着佛经。尹姑姑是皇上身边的人,自然在这兰若轩唯独她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半夜,尹姑姑瞧着大伙都歇下了,便独自一人捧着画去了长生殿。
今日长生殿依旧热闹,皇上喝的酩酊大醉,不知为何时常大笑,董莹和几个美人衣衫不整的跳着舞,暗送秋波,暗自争宠。曹公公通报尹姑姑求见,皇上暂停了歌舞,董莹很不以为然,不过也想看看这个尹姑姑是个什么人物,连皇上都敬她三分,可想着她是兰若轩的人,便也多了几分仇视之情。
尹姑姑捧着一幅画儿走了进来,行了礼,皇上坐在宝座之上,说道:“尹姑姑这般晚来何事?”
她颔首一笑:“奴婢年老了,许多事自顾不暇,近日多雨水,害怕皇上放在奴婢这里的画回潮,便给皇上送了来,让皇上找个妥当的人来保存才好。”她跪了下去,双手呈上。
曹公公将那画递给皇上,皇上即使有几分醉意,他都是记得那画的,拿在手里半响终是没有话语,心里总是涌上一股苦涩。
董莹瞧这画一定有蹊跷,便笑盈盈走上前去,娇媚的坐到皇上的身边,那画半打开着,她仔细的看了看,又摸了摸,见皇上没有反应,便接在手里,笑道:“这画已经这样旧了,皇上若是喜欢再作一幅比这个更好的便是。”
旁边的一个美人赶紧说道:“是啊,是啊!皇上画工好,何必在意旧成这样的画,还是让曹公公烧了吧!”
皇上突然回过神来,夺回那画,恶狠狠的盯着那美人说道:“都给朕滚出去!”皇上一声怒吼把屋子里的人吓得不轻,董莹本想撒娇扑到皇上身上,娇滴滴的叫了一声:“皇——上”。
皇上一把将她推倒在地,重复了一遍“滚!”语调虽没刚才的凶狠,可更有厌烦之神态。云荷赶紧扶住董莹起来,和几个美人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尹姑姑走向前去,卷起画卷放好,说道:“皇上到底是舍不得的,可何苦又要这样为难自己。芙蓉主子过了月子,身子也逐渐康复了,皇上一直这样把她关着,也不去看看她,久了定也是会闷坏的。”
皇上倒下一杯酒,说道:“朕若不关着她,难道由着她跑出去跟了尔逸!”他的剑眉挑的很高。
尹姑姑给他倒上一杯酒说道:“奴婢记得,皇上当日为她挡上一剑,亲口对太后说:就算她被先皇临幸了,你也要。如今皇上怀疑她怀有孽种也不曾处死,她在皇上的心里是永远都离不去的,既是如此皇上为何关上门来为难自己,与其两个人都伤心着,还不如重归于好,破镜重圆。”
皇上又饮下一杯酒,卧倒在宝座上,“不是朕不想,是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朕!”
尹姑姑盈盈一笑,“她心里若真没有皇上又怎会伤心到这般田地!皇上还是好好想想吧。奴婢想起当年芙蓉郡主落水之后皇上可是没少伤心,有些事若是晚了,便想见也见不着了,莫不是要再建一个芙蓉阁,可那也是人去楼空了。”
说完她便整理了一下桌案,嘱咐几句便回了兰若轩。皇上对着画看了许久许久,终是滴下了一滴泪珠落到了那画上,——《并蒂莲》。当初她托着脑袋吹着那画儿的样子还在他的眼前。
次日,皇上下令兰若轩的侍卫撤离,兰若轩被解禁,可皇上也不曾探望,仍旧是不闻不问。
长生殿也渐渐的少了些莺歌燕舞,皇上常忙于国事,偶尔会召幸后宫妃嫔,董莹受宠相对多了一些。
皇上也会去杜婉影的怡和殿,杜婉影好静,因为她这性子皇上倒也愿与她走的近,他们相敬如宾,偶尔皇上召她去长生殿研磨伺候在旁。
后宫少了夏侯芙蓉这个专宠,人人便都有机会接近皇上分宠,嫔妃之间的战争风起云涌,暗中斗法。
已是盛夏,今年曲江池的荷花一如往昔,花开万朵满荷塘。兰若轩却是一日不同一日,宫中人多,得到的份例总是不够的,也次了许多,为此曦儿时常抱怨,竹清也只好在一旁提点着她谨言慎行,今非昔比,没有皇上罩着,再加上以前痛恨芙蓉的妃嫔可是多的很,时不时就找点岔,叫她不要惹了事才好。
去年除太后和皇上宫中之外,兰若轩还是第一个分到寒冰来制冷的,如今盛夏天气炎热,这寒冰也不知何时才能送到,可是叫人受累。
芙蓉的话越发的少,时常发呆,更少出去走动,大概是被关久了,都关的她不愿出门了,总是瞧着她穿着一身白色素裙,不知道是她本来就喜欢这般素雅,还是在祭奠那个“孽种”!馨太妃时常会带着静和公主来探望。
这日,夜里静悄悄的,芙蓉靠窗观月,曦儿从外面采了些娇翠欲滴的荷花回来,她笑道:“荷塘的花都开好了,姐姐也出去走走。”
芙蓉感叹道:“花都开好了?花开复明年,开了又落,任凭它此时有多娇艳,终也抵不过落花流水的命,花落了,观赏过的人儿怎还会记得曾经有过这朵娇艳的花,谁又会惋惜,左不过来年再看看别的花罢了!”
竹清端出瓷盘让曦儿将那花摆好,她说道:“主子怎又想起这些花开花落的,奴婢瞧着花开正值期,别的花断然是比不了的。”
芙蓉微微一笑,自己还算什么花?还不是在这兰若轩孤芳自赏,默默凋零。她看着竹清念道:“花再美又如何?花开遍野也逃不出这命。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