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挣扎着倚在靠枕上,摇摇头道:“踢得虽重,总算没有性命之危的。只是皇上他……唉!”
温氏眼眸间竟是闪过一丝愠色:“我也曾向皇上进言,但他全然不曾听进去,早晚……!”
她不曾说下去,因为皇后的神色已经是如临大敌般瞅着她:“温氏,不管皇上做了什么,也不管你是什么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就是死罪。”
“姐姐就是性子太软。不过……太子还小呢,我并没什么打算。”温氏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继续再多说什么,“看来左右我们也管不得这事了。让前朝那些大臣去操心吧。倒是姐姐的伤,要好生将养着才是,日后别落下病。”
皇后似乎松了口气,淡淡笑着应道:“也是到中年的人了,不比你们年轻的身子好。我又没个牵挂,调养得好还是不好,没多大意思。”
温氏今年不过二十五六,比起将近四十的皇后来说,确实是年轻人了。
又闲谈几句,温氏怕打扰了皇后休息,便慢慢告退了去。
“妹妹!”皇后突然出声叫道。
“姐姐有什么事?”温氏转过身子,施了一礼。
皇后盯着她瞧了许久,终于道:“没事,你去吧。”
温氏答应着起身。
“你……近日会召见她么?”皇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温氏的脚步一顿,身形僵硬,一动不动。
皇后紧张得指甲全掐入掌心,鲜血淋漓,却似浑然不觉。
“我若说会,姐姐会阻止我么?”半晌,温氏轻笑一声,悠悠答道。
仿佛瞬间被人抽空了力气,皇后颓然地倒了下去。
“我……拿什么阻止你?”
“既然这样,姐姐……还是自己保重身子便罢。”温氏轻声答道,然后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
离开这冷冷清清却尊贵无比的坤宁宫,毫不留恋,毫不留情。
温氏召见的那人,是杜涵煦。同门师姐妹,彼此又无间隙……杜涵煦甚得空乘派上下宠爱的。深宫之中的人,要联系外界有许多不便,自然借着说见大臣的“家眷”是最好的借口。
知道温氏出身于空乘派的人并不多,知道杜涵煦出身于空乘派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起疑心的人……几乎一个也没有。
没有的人里包括詹仰贤。他年纪不小了,对太子和温氏并没有多少关注。关于空乘派,即使是杜涵煦也不曾告诉过他多少情况,因此詹仰贤也不过认识林守谦几个,对于空乘派在宫中朝中,各大势力中埋伏的暗线,都没有多少了解。于空乘派,自然应青木更熟悉一些……那个“几乎”,便说的是他。
实际上,连杜涵煦自己也没有想过温氏会有什么问题。
杜涵煦接了慧妃的旨意便匆匆进宫去,她心里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会面。而在她离开之后,应青木忽然得到袁浩天的通传。望着后者那凝重的神情,应青木略作思量,问道:“可是张宗主来了。”
袁浩天点了点头,神情肃穆。
应青木深吸口气,向袁浩天微微点头示意,便站起身来,出门亲自迎接。
空乘派的宗主……张叶枫,即使是帝王恐怕也不敢轻视,何况区区一应青木而已……
果真区区?
张叶枫已是古稀之龄,然而精神却依旧健忘,只是气息内敛,一眼望去不过是一普通老人模样,甚至双眸中也并无多么惊人的神采。然而只要是认得他的人,便全都知道,他绝对不是能够随手一拉便一大把的普通老人……他是张叶枫!
空乘派不是他的依仗,而是他是空乘派的全部依赖。
应青木迎其至大厅,童子献茶。
“小子不知前辈驾临,未曾远迎,还请前辈恕罪。”应青木心里微微叹息一声,面前这位老人,给予过他太多,是帮助,也有逼迫。
“没关系。”张叶枫淡淡笑了一笑,“说起来,倒是和你小子好久不见了啊。”
“前辈行走尘世之外,晚辈俗世之人,怎得一窥?”应青木恭恭敬敬地答着。
“嗯。”张叶枫随意地点了点头,视线四下扫了一圈,“我那小徒呢?”
“慧妃娘娘有旨意召涵煦进宫去了。”
张叶枫轻轻挑了挑眉,呵呵笑道:“你说敏丫头么?她们感情倒是确实不错。不过敏丫头这些年也是不错啊……慧妃。”
“是。”
“她召杜丫头,是随意为之么?常常?”
“不。慧妃娘娘很少召见涵煦,因此这一次难得的机会,她很是喜欢。”应青木自然知道张叶枫是什么意思,却不肯挑明了答话。
“那我在你这里,等那丫头回来吧。”
“是。”
应青木一面答应,一面唤了家人来给张叶枫安排居所。见此,张叶枫只是微微笑了笑,端茶微微抿了一点。
“前辈,小子还有些政务需要处理,恐怕……”应青木转过身向张叶枫抱歉地拱拱手,那神情似乎大事无奈。
“去吧。”张叶枫挥挥手。
上位者……的气度,么……
应青木眸中忽然闪过一丝狠辣怨怒。
空乘派势力太大,朝廷已无法忽视,若是不早日解决……怕是后患无穷。
无论现在看起来有多么温和,猛虎毕竟还是猛虎!而一山,绝不容二虎!
他可以放过一个有强大力量的人,却不能放过能够传承的势力。
绝不可能。
与此同时,詹府西厢一座小屋中,那已经可以说完全陷入绝望的女子,缓缓抬头。
仰望苍穹。
那之后,是一个世界的颠覆与疯狂。
“师姐!”待温氏刚刚才屏退了左右,涵煦就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几乎要扑到温氏怀里去。
“小丫头。”温氏的眼里也闪现一抹温和,却是伸手微微一挡,不着痕迹拉开了一丝距离,笑道:“这么久不见,长大了,更漂亮啦。”
“师姐少取笑我。”涵煦扁扁小嘴,四下看看,问:“衡儿呢?”
“他都出阁念书了,还在这儿等你逗着玩么?”温氏坐得端正肃穆,笑容却又温和亲近:“再说难得来一趟,不和师姐多说几句话?”
“师姐说得哪里的话。”涵煦见衡儿不在,温氏又端的规规整整的贵妃架子,心里忽然一颤,“我可是想死师姐了,这两年都不肯召见我,我又不敢进宫来,真是叫我好想呢。”
温氏笑:“这张嘴这时候说出来的话爱死个人,等会儿指不定又把人给气得死去活来。”
“我哪儿敢?师姐现在可是慧妃娘娘,端太子的亲娘,掌握着生杀大权呢,要整我就是小菜一碟,我还敢和您说您不爱听的话?”
“你不敢?你拿捏着我的软肋呢……唉,谁让师父他老人家就是特别宠爱你呢……”说着,温氏还故意揉揉太阳穴,那模样,很是头疼一般。
涵煦跟着笑,和自己同门师姐在一起真是难得的放松啊……不必勾心斗角。
根本不曾想到会有什么事。
至于前两年的不召见……大概是为了衡儿在操心吧……
温氏也没有说什么事情,只是笑眯眯听涵煦再说一些宫外这些年的新鲜事,仿佛召见涵煦真的不过是想念曾经的小师妹,想要聊天解闷而已。
末了,天色渐晚,宫门快要落锁时节,涵煦不得不告退,面上还有些依依不舍。
“过来。”温氏神情中也带了些许落寞,却仍是微微笑着,向涵煦招手道。
涵煦不解,却是默默地走上前去。
温氏唤人道:“将前日那个素云双边金簪拿过来,再拿我那绿檀木牛角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