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时,木子小三还是象读高一那样,一边干活,一边念书。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进着。然而,不幸通常是在当人们刚好忘却不幸的时候发生,上天总是在人们忘却痛苦的时候用他的魔力变着花样去唤醒人们刚刚忘却的记忆,上天总是希望人们永远生活在不幸之中。
木子小三的遭遇正是如此。这天,木子小三刚刚结束了巡逻,回到值班室,点上煤油灯,当他正准备温习功课的时候,班主任老师在外面敲门:“木子小三,出来一下!”声音非常急切。
木子小三赶紧拉开了门,闪了出去。在班主任的旁边还有一个人,仔细一看,是堂兄。这是和他同一个曾祖的堂兄,两家离得较远,平时来往也少,都这个时候他到这里来干什么呢?木子小三心里猛地收缩了起来。不好!家里肯定出事了,父亲身体一直不好,莫非……?
木子小三的预感完全准确,而这种准确又是多么的无奈啊。堂兄告诉他,昨天,他父亲在洗碗的时侯突然晕倒在地,等你妈干完活回到家时才发现你爸爸躺在地上。……村里的赤脚医生根本就没有办法,劝我们送到镇上来看。到了镇上,你爸爸总算是醒了,医生也没有办法,情况很不好,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木子小三感到一阵阵的眩晕,他跟着堂兄连滚带爬地来到了镇医院的住院部。
父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睛微微地睁着,母亲坐在病床旁,神情木然地望着父亲。木子小三的到来,她好象根本就没看到一样。木子小三赶紧来到值班室,向护士医生打听情况。护士翻出病历看了看,告诉他,今天上午刚做了检查,你父亲得的是尿毒症,两个肾都坏了。
“肾坏了?……有没有办法医治?”木子小三急切地问道。
“办法当然有,将坏肾切掉,换上一个好肾就可以了。”护士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好办!我换一个肾给我爸爸。”木子小三吁了一口气,他总算看到了希望。
“你愿意换肾?”
“我愿意!”
“其实,换肾还是有一定的难度。我们这种小医院做不了这种手术,省城的大医院才能做,而且费用较高,大概要二十来万吧。”护士依旧轻描淡写地说道。
二十万!这是多么巨大的天文数字啊!木子小三的希望完全破灭了,他软软地瘫在了地上。
就这样,在这个镇医院的病床上,木子小三和他的母亲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那宝贵的生命一点一滴地流逝……
安葬了父亲之后,木子小三再也不能上学了,他再也不能把母亲一个人留在那个破碎的家里,但他又不能给母亲一个完整的家,他向学校申请了保留学籍,学校同情他的遭遇,同意了。然后,他象几年前的姐姐一样,怀着梦想来到了霞州,他要一边打工,一边学习,他要实现他的大学梦想。他还希望能够在霞州找到姐姐。
来到霞州之后,木子小三才发现生活远比想象当中要艰难得多。两脚踏生地,两眼望生人,别说挣钱,就连填饱肚皮都是十分的艰难,他真不知道姐姐当年是怎么生存下去的。刚到霞州的那段时间,他根本就找不到活干。饿的时候,他只好捡垃圾桶里的剩饭吃,渴的时候,就喝免费厕所里的自来水。他睡过大街,睡过车站,睡过码头,睡过坟场。为了生存下去,木子小三当过乞丐,捡过垃圾,当过清洁工,当过建筑工,当过搬运工,有时连当乞丐也会被其他乞丐殴打,睡大街也会遭人欺负。究竟受过多少欺负,究竟做过多少工作,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他似乎已经麻木了。但是,艰苦的生活和工作并没有磨灭木子小三上大学的念头。每天,他都会挤出一些时间来温习功课,哪怕饥肠辘辘,他也没有放弃学习,哪怕睡在大街上,他也会坚持看书和做功课。当然,他也没有放弃寻找姐姐,可是茫茫人海,究竟要到哪里去寻找?木子小三总是执着地向他所见到的每一个人打听有关姐姐的下落。
转眼间,高考的时间快到了,木子小三回到家乡,参加了高考,高考之后,他又返回了霞州继续打工。原因很简单,如果没有考上大学,他只能外出打工了,如果考上了,上大学需要交学费。在同学们焦急等待高考成绩的日子里,木子小三正在霞州的建筑工地上辛苦地劳动着,他一心只希望多挣钱,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曾经刚参加完高考。
又是一个平常的工作天。和往常一样,木子小三干完活之后就往他住的工棚方向走去,当然,他一边走一边打听有关姐姐的下落。刚到工棚,有一个工友告诉他说,他家里打电话来了,你不在,我叫他等会再打过来。木子小三的心猛地悬了起来,莫非母亲出事了?
在焦急的等待中,公共电话终于又响了起来,木子小三立即抓起电话,是堂兄的声音:“赶紧回来吧,你考上大学了,快到上学时间了!”
木子小三喜极而泣!
他忍不住大声地喊了起来,姐姐,你听见了吗?哥哥,你听见了吗?爸爸,你听见了吗?我终于考上大学了!我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爸爸,哥哥,你们一定也替我高兴吧!
缓缓东来的香江水啊,你能不能流得再快一点啊,我要你把我的喜讯早一点带给我的爸爸和哥哥,就麻烦你加快你的步伐,可怜我这急切的心情,早一点把我的喜讯带给我的爸爸和哥哥吧,那是他们用生命所换来的喜讯啊!
讲到这里,张泽天早已泪眼朦胧,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木子小三还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许久,木子小三终于把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对张泽天说道:“是不是觉得有点惨?”
张泽天低头不语。
沉吟了许久,木子小三又开口说话了:“其实,那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后来我在大学里还是过得很不错的。”
张泽天还是低头不语。
“……你有女朋友没有?”木子小三突然问道。
“没有。以前有过短暂的恋爱。”张泽天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不是我说你,你人长得这么帅,又这么年轻,怎么连个女朋友都搞不定。”木子小三继续说道,“别看我长成这副模样,对付女生在下还是蛮有一套的。”木子小三将头倚靠在床沿,喜滋滋地回忆起他那美好的恋爱时光来。
从霞州回到家之后,木子小三才知道自己考上的是附州师范大学的专科班,尽管是专科,但在他们村里,他还是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母亲为此高兴得不得了,佝偻着身躯乐呵呵地忙前忙后。
回到家的第三天,木子小三预留了路费,将打工所挣得的钱全部留给了母亲,带着简单的行李,独自一人到附州去继续求学。好运终于在这个困苦的家庭遭遇了种种不幸之后降临到了木子小三的头上。
刚到师范大学的时候,木子小三所剩无几,没钱交学费,根本无法报名。木子小三找到了他们系的系领导,诉说了他们家的种种遭遇以及贫困的现实,并出具了村委会和乡政府所开出的各种证明。系主任立即将这一特殊情况上报给院领导,院领导看过材料之后,当即决定免除木子小三大学三年的学杂费。并且,为了解决木子小三的吃饭和住宿问题,学校特别安排木子小三在图书馆勤工俭学,每月给予三百元的生活补助,他的宿舍也被安排在了图书馆的值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