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任月回来了,一脸的疲惫。张泽天赶紧问道:“今天怎么比以前都回来得晚一些?”
“加班。”任月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晚上睡觉的时候,张泽天掏出装在兜里的课时费,交给了任月,并告诉任月自己在水仙洞职业技术学院的课已经上完了。
“才刚开学一个月,你的课这么快就上完了?”任月惊讶地问道。
张泽天没有告诉她事情的真相,而是说自己上的都是毕业班的课,这学期毕业,所以上课的时间就短了些。
“也罢,没有兼职可以在家里照顾末末,爷爷奶奶岁数大了,腿脚又不利索,你正好可以减轻一下他们的负担。”任月信以为真。
“确实可以在家照顾末末,可是没有了兼职,收入减少了,我们拿什么提前还贷?”张泽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哎,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下学期再出去兼职嘛,没有钱还不是照样过日子,老百姓总是大多数嘛。我们现在的条件是差了一点,但是再过几年,等末末长大了一些,我们的条件会好起来的,你也别总是愁眉苦脸的。”任月安慰道。
张泽天听着,没说一句话,只是不断地叹气。
“对了,我们部门这学期的经费比上学期要多一些,每个月会有几百块钱的生活补助费,这样也可以减轻一下经济负担。我今天实在太累了,我要睡了。你也别叹气了,早点睡吧。”任月说完,就钻进了被窝。但是张泽天清楚地听见,她在被窝里轻轻地长叹了一声。
从第二天起,张泽天就没有地方兼职了,在本系上完课后,就回家。这个学期他在本系每周只有四节课,所以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家里闲着,帮忙做做家务,逗末末玩。看着儿子活泼可爱的样子他的忧愁确实减少了许多。然而,时间一长,他又开始烦躁起来。他常常无端地发脾气,父母见到儿子无缘无故地发脾气,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开始还忍着,到后来,父母也不想忍了。于是只要儿子一发脾气,父母就会跟着吵起来。张泽天觉得生活过得越来越痛苦,但是他又找不到解决痛苦的办法,又不能总是和父母吵架,所以只要有空的时候,他干脆到城里去散心,他尽量减少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
没有了兼职,他对获得课题立项的期望越来越强烈了,他总是希望课题审批的结果能够早点公布出来,有好几次睡觉时,他都梦见了自己的课题获得了立项,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课题的审批结果要到六月份才会公布出来。
他整天就这样为挣钱的事情而发愁,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帅气英俊的张泽天了,他变得悲观、自卑,他变得少言寡语,而这种变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尽管这样,现实还是没有得到改变,相反,父母见到他的时候,也经常向他抱怨在这里是如何如何地不方便,小区是如何的冷清,他们是如何的不习惯,父母的抱怨更是增加了他的烦恼,他每天都是愁苦不堪。
他迷上了彩票,但他不炒股,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他没有本钱,第二的原因是他确实不懂股票,尽管他是学经济学的,但是他的兴趣不在股票上。每次买彩票时,他也不会象有的人那样孤注一掷的买上四五千元的彩票,他只是买上一两注。原因也有两点:第一,他没有本钱,第二,他固然期望中奖,但他还不是一个赌徒,起码现在还不是。每次买彩票时,他也不会象别人那样,拿着一支笔,看着那号码走势图冥思苦想,而张泽天完全是随意地选几个号码了事,他还是清楚地知道,中奖靠的是运气,跟能力毫不相干。
只是每次买了彩票后,他的心情都会异常地高兴起来,他每次都梦想自己中了特等奖,并且他还梦想自己中了特等奖之后,他用这笔钱在市中心买了一套房子,把末末送进了西平最好的幼儿园,他还用剩余的钱开了一间高档服装专卖店……,他甚至问任月,假设我们现在有五百万,你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他甚至已经为自己和任月做了一个中奖后的人生规划。此时,彩票已经成为了他的精神追求和精神支柱,他的精神和思维完全已经融入到了中特等奖后的状态,他整天沉迷于他为自己所规划的虚幻的世界里。他虽然不是赌徒,但他每天做着和赌徒一样的事情。
可是,上天并没有因为他的愁苦而把幸运降临于他,每次开奖时,他都没有中特等奖,甚至连个末等奖也没有中过。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暂时的从他那为自己所编织的虚幻世界里清醒过来,然而这种清醒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又继续购买彩票,每次依然还是购买一两注,他要让自己永远地生活在虚幻的世界里,他用这种虚幻不断地麻痹自己,他已经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构筑在对彩票的虚幻寄托上。
相反,生活总是在不停地捉弄他,使他不断的陷入到生活的烦闷之中。
张泽天和任月到学校上班时要经过一个收费站,从西平市到水仙洞的所有车辆必须经过这个收费站。据说当时西平市政府无力修路,于是就引进港资修了这条路,路修好之后,就设了收费站,港商通过收过路费的方式来收回成本并获得收益。随着经济的发展,这个收费站成为限制水仙洞发展的重要因素,政府决定收回这条路,但是一直没有达成协议。于是西平市政府便在另外一边重新修了一条由市中心通往水仙洞的路。路修好之后,经过收费站到水仙洞的车辆大幅度减少。为了稳定收入,收费站开始对以前不收费的车辆进行收费,以前开往水仙洞方向的公交车和高校专用车是不收费的,而现在开始收费,并在收费站旁立了一个巨大的告示牌。告示牌一出来,公交车马上改道,从新路进入水仙洞。西平学院的校车也因收费问题多次和收费站发生冲突,后来经市政府调解后达成协议,双方各让一步,西平学校的校车经过收费站时,收半价。
这样一来,校车就再也不走这条路了,而是从新路到达西平学院。尽管为学校减少了费用,但是对于张泽天和任月来说,他们既没有校车上班,也没有公交车可以上班,他们只能步行上班了。
从他们家到学校有四五公里的路程,对于张泽天来说,一周只去学院两次,每周往返也就只有四次,感觉并不是很累。但是对于正处在哺乳期的任月来说,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任月在西平学院教务处工作,上的是行政班,行政班要求行政人员每天必须上班。每天早晨,任月必须早早起床,先给末末喂奶,然后再吃早餐,吃完早餐后,走路到学院,中午下班后,又走路回家,回到家里后先坐在沙发上休息一阵,等体温降下来之后再给末末喂奶,喂完奶后,草草地吃了中午饭,又走路到学院上班,下午上班后又走路回家。每天就这么不断地往返于学院和小区之间,一天下来,疲惫至极,要是遇到加班的时候,情况更是糟糕。
以前张泽天有不顺心的时候,任月总是帮着调整,可是自从走路上班开始,她每天都从家里到学院往返三四次,很快她也变得焦躁起来,她也变得和张泽天一样,开始无端地发脾气,每天一回到家里就是往沙发上一躺,唉声叹气起来。两位老人在家里伺候末末累得直不起腰来,现在看到她这副模样,也是牢骚不断,老人家的牢骚马上会招来任月的当面顶撞和争吵。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频繁,一次比一次激烈,有好几次都险些演变成打架。这一切,让张泽天感到身心疲惫,任月也是焦躁异常,却又无可奈何。每次吵闹之后,两位老人总是吵着要回老家去。每当父母吵着要回老家的时候,张泽天总是忍着心中的焦躁,耐着性子劝父母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