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战局,还是免不了担心。云歌立在窗前,无声朝出事的正厅方向瞧。夜色那样好,能轻易让任何一人用心沉醉,可今夜,却没有一人有心观夜。只任雪夜寂寥,偶有风拂过,漫天雪幕从树梢屋顶拉开,白色的雾幔,铺天盖地。
不久后,正厅上方的天空突染橘霞。她大睁着眼,心中正诧异,怎会出此异象。浓卷的火硝味便随着风传来,再抬眼去望,空中霞光隐约与屋顶上窜的火苗相连,已是烧红了半山半天。
不好!走水了!
起身便想从窗中跃出,可跃了两跃都没跃出去,云歌讪讪的乖乖走门,还未赶到师父门前,孟府上下已开始大动,惊叫声,呼救声,救火声,声声起,声声乱,打破山中宁静,哗然雀起。
“师父!”事出紧急,也顾不得敲门。她两步冲进房***屋外厅找了个遍,皆未见师父身影。俯身去摸床榻,隐隐还有几分热度。云歌皱眉,未多想,转身便朝外追去。
刚下了雪,孟府小道上干净的雪痕还未有人清扫。她顺着脚印从小院一直追到孟府正门,遥遥看着下山的山道,陡峭入云,她吞了吞口水,脚步轻颤的继续随着阶梯上的印记走。
下到半山间,缭绕的云团便渐渐散了。云歌凝神,眼睛在黑夜中久了,慢慢适应过来,能模糊辨物。喘着气停下休息片刻,她拂去额上的汗朝远处望,丛丛松林中,一袭白衣印着月光踏雪穿梭,不是衍城,又是谁。
“师父!”山峦间,余音久久环绕。
衍城停步回身,瞧见山道上那小小的身影,容颜模糊,举止却是再熟悉不过的。
云歌高高的蹦起来朝师父挥手,深怕他瞧不见。蹦了几蹦,脚下的雪便踩实了,落地一滑,若不是抓着道旁石块,差点摔下山去。
轻轻一叹,本欲不理会,现下心却软了。衍城招手让她过来,从未有等人的耐心,此刻却止了步子,看她一跑三滑的朝自己赶。
这丫头,真是个跟屁虫。看她又险些摔倒,他皱了皱眉,冰冷的眸中却是比往日多了分暖色,突添了些人气儿。
“师父师父!”
未应答,衍城眉头愈紧了些,想不通,她为何每次唤他都要唤两遍。难道是担心他年纪大,听力不好么?那他要不要告诉她,他其实听力强于常人,她这样真的很吵,非常吵呢?
正思量,小人儿已两个溜步跑到他身前,眉间的皱痕尚未收起,见她再自然不过的拽上他袖,他又想皱眉。
“师父师父,你这是去哪儿?孟府走水了,乱成了一锅粥。徒儿到处找您呢!”
她这是什么逻辑?为什么走水要找他?还指望他去灭火么?轻轻一拂,袖口便重获自由。衍城转身继续赶路,身上披着冷冷月色,好似连声音也一并被带得冷了。他道:“孟府自会有人灭火。”
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话中之意。云歌默默的跟着师父走,心中有些难过。方才一个人走山路,危险重重时眼眶都未红,此时却红了。“徒儿只是担心师父……”
脚步微滞,衍城听着她糯糯的音色,不用回身,竟也想象得到她此刻的神色表情。低声叹了叹,他鬼使神差的朝后递出自己的袖,不自然道:“喏,抓着,跟紧些。”
身后寂静了片刻,随即袖子被紧紧攥住。某人轻轻的哎了声,一扫方才委屈,声音甜甜的带着笑意。
他是不是被她戏弄了?冷着眸用余光打量身边跟上的云歌,她眼角的潮红未退,眉梢却稍稍扬起,挡不住欢喜。
又是一叹,他不再瞧她,一味赶路,心底却有哪一块似融了冰,微露潮气。担心他?自他一人独挡江湖,难遇敌手后,再未有人对他说过这两个字。忍不住又瞥了她一眼,他心忖,她,到底还是个孩子。
然后,一个时辰过去,又一个时辰过去。云歌跟着衍城翻过了一座山,又攀上另一座,起初她还心情大好的哼些小调,师父似有心事并未嫌她吵,到后来,她恨不得整个人挂在师父身上,别说唱歌了,连喘气儿都觉得累。
“师父,咱们这是要去哪儿?还要走多久?”眼看前面已没了路,她弯着腰猛喘,胸口像是装这个用坏的风箱,四处漏气。
衍城指了指不远处隐在云中的山巅道:“就是那儿,还要爬半个时辰。”
恨不得躺在地下挺尸,云歌看着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不用试也知道,那样的山峰,凭她自己是决计爬不上去的。“师父,您带徒儿上去么?”
衍城沉默,一副你想太多了表情。抬头看了看山巅,确然不是她能造及的,便妥协道:“你等在这里,不准四处行走。”
诺诺的四处瞅了瞅,这样的深山老林,让她独自行走,她也是不敢的。想到要独自待在这处,她有些怕。“师父,这里有狼么?”
衍城摇了摇头,见她松了口气,眼中填了丝笑意道:“但是有熊、老虎、蛇等,其他猛兽。”
倏地脸色苍白,云歌正欲拼死跟着师父,手中一空,再去找,师父已长衣阙阙,立于巅峰之上。
“师父师父!”
此声喊得格外凄惨,衍城忍不住浅笑,知道她胆小,却仍不拆穿方才说的谎,欲给这丫头一些教训,省得她遇事就跟。
山巅的风极大,吹在人身上刀割般疼。衍城却缓缓坐了下来,半响,从袖中摸出一只小巧的酒壶,自饮一口,往崖边倾倒少许,寥落的低语融进风中,似风声般,卷过无痕。他说:“沐歌,你还好么?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