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临华殿大门,就见慕景在院中舞剑。依然是光着上身,想必伤寒已经大好了。
我抑郁。
几日前那些巴掌扇得不轻,外加我昏迷不醒时,宝儿又与那个开绝情灭欲丹的太医院小学徒联系了上,弄了些说是能止痛祛疤的膏药来。趁我熟睡,油光光的抹了我满脸。
据宝儿说,第一日真是有奇效的,淤肿消了,隐隐只有些宝石玳瑁刮下的伤痕。于是她振奋,第二日添了一倍的量涂抹,导致我第三日脸肿的跟铜盆一般大。正常人此时都会想到是药膏有问题,停止涂抹。可某宝偏偏是少数不正常的,自省觉得是量抹的少了,遂添量,致使我第四日醒来照镜,发现自己的脸已无法全部装进铜镜里去了。
那一瞬,我心思颇复杂。
先是想着,早知道脸毁成这样,我好歹也是要去送一送封夜的。宝儿被我的惊悚言论吓住,急忙规劝我,买卖不成仁义在,封太子对我还是十分有情有义的,我犯不着分离时还想着恶心他一下。
我忽视她。
对于封夜,我揣着满满的心思和歉疚,自是不会像她说的一般猥琐。我只是想在他离去的片刻,再多瞧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哪怕他根本认不出现在的我。
后来我又想,也许早一点知道脸会变成这样,我干脆应了封夜的安排,跟着他偷偷出宫呢!反正没人认得我,说不定我真的能成功逃脱南宫,说不定此生真的能跟封夜相生相守呢!
可终究,这一切只是说不定……而这世上,有太多的说不定。
比如我和封夜,比如现在的情境……
我本已计算好了时辰,趁着宫人们都未当值,慕景还未起床晨练的空隙偷偷猫进偏殿,开始我平平凡凡的抄书活计。
但偏偏!有人就是要这么坏风景,提前一个时辰舞剑!天杀的!
我屏气面对着墙壁装壁虎,慢慢朝偏殿移挪。慕景在院里舞剑舞得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我想,他是绝对不会在缝隙中发现我的。我想,这个时辰太傅应该也未起,只要我躲进偏殿,一整日平安度过是没问题的。
我扶着偏殿的门,正想着,身后的剑风突然停了。我陡然大惊,赶紧掀了门帘窜进殿去。
趴帘细听,殿外没动静,心略有安定。于是,再自然不过的将殿帘用卡子别紧,以封死他人欲进殿之途。而后拿下遮脸的黑纱,边放松脸部肌肉边回身。
太傅就端端的坐在案几后面拄脸将我望着。我狰狞的表情定在脸上,满脑子如万马崩腾,不知作何感想。
那日的晨光很好,封了门帘仍有淡淡的光晕从窗隙中透进来。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半张容颜映在金色的光束中,本应是满含暖意的,可无由,却让我觉得清冷,仿若世间一切,云升雾气,春暖秋凉皆与他无关。
良久,他收回目光指了指面前的矮凳。我怔忪上前坐下,却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抬头。
案几旁,不知是谁煨了一个小火盆,装得尽是主子们才能烧得好炭,里里外外衬得红彤彤的。我不敢抬头,别处又没什么可瞧,只得死死盯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