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心绪便不怎么安定的想到了颜娘。口中的水变得微微发苦,我端着杯子出神,想对衍城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也许,下一瞬,他就会把我丢出去也说不定。说到底,我们又有什么交情呢?原来南朝的一切我都斩断了。
“有话想对我说?”兴许是我注视的目光太迫切。坐在桌边翻书的某人问。却明显没用心,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烛光下,疏离淡漠。
“没……没有。”我咬唇,忍着没说。
他停下动作回头看我,眉角稍扬。“你没有?那,我有。”
突然有要被放弃的预感,我攥紧棉被,鼻息间缭绕着他身上的竹香,紧张莫名。
仅瞧了一眼,视线又重回书册。衍城拄脸,依旧是懒散的样子。“你耳后的红记,我祛不掉。所以,今后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了。”
他在下逐客令。
瞬间溃败,我僵坐在床上良久。尊严告诉我,应该马上走。可使尽了全身力气,身子就是怎么都动不了。这就是六公子所说的生气?因为我不认真应对他的帮助,所以他厌弃了么?
“我……”茫然出声,却想不出要说些什么。我怔忪的看着被褥上的棉线纹路,心绪纷乱的绕入其中,交错结合,再理不清。
“无需多言。”轻阖上书册。衍城起身踱到书架前,修长的手指如画般在各类书籍间游荡。“云歌,离了封夜,你便什么都不成了。出了南宫,有博文一路照应。到了大周,有姜越帮衬。现在到了陈国,你又希望得到谁助益?江湖险恶,世态炎凉,若是你自己不帮自己,没有人能够帮你。”说着回身看我,他冷冷道:“我更不能。”
竟被说得哑口无言。我死咬着唇,眼睛里蓄起了泪,却强忍着不掉。似乎从小就是这样,在叶家排行最小,哥哥姐姐们皆关爱福照,从不知道主心骨为何物。进了宫,又有封夜宠着我,处处替我拿主意,自己决定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唯一下过一次决心,就是离开南宫,离开封夜。
但真出了宫我才知道。天下太大,人心太广,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到哪里去。能做好什么事。想过安稳的生活,又怎样开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如此,只能不断逃避,直到逃无可逃。
衍城说的对。尽管,直白的太过残忍。
“话已至此,你便自行去吧。”背过身去不再理我。他默默的整理架上卷册,话已毕,竟是再没有回头的意思。
下床,默默的将水杯放回原位。我立在桌前,看着桌上摊开的那本言物志,里面不起眼的角落记载着这样一句话——定心凝志,方得始终。
嗓间喃喃的念过,我紧扶住桌沿儿,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张口就道:“我承认你说的对。可人总是在变。就像江山更替,君主异位一样,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帝王,也没有永远的贫民。”
他未回身问:“所以?”
“所以我要一个契机!若是我以惊鸿舞在百花竞宴上获胜,那您就要收我为徒!”
震肩轻笑,满不在乎的腔调。他说:“若是我不允呢?”
几乎是全豁出去了。我两个碎步冲到他身后,眼睛一闭,就抱上了他的大腿。眼里的泪恰好还没收尽,稍微一挤就流了满脸。“太傅啊……好歹咱们也有一段时日的主仆情谊,您怎么能这么绝情?”
怔了一怔,似是没想到我会有这样不要脸的勇气和天般大的胆子。他回过神来嘴角抽了一抽,头疼似的按住鬓角。
那一瞬,我极为无耻的想。这世上,除了我,肯定再无哪个女子能有这样大的殊荣,跟太傅大人的大腿亲密接触。话说,仙人一般的男子,有这样尴尬彷徨的瞬间,也实属命运不济。
半晌后,头顶传来一声轻叹,衍城动了动腿,终于妥协。“放手。我应允。”
“真哒?”立马收了眼泪喜形于色。我利索的站起身子,没想到六公子教的这招这么有效。早知如此,我还许什么愿,获什么胜呢?直接抱大腿多好!
这般想着,贼心就有点不死。我试探着问:“衍城啊……若是我方才不宣誓直接抱您大腿呢?”
他冷笑。“简单。为保清白,我只能将你逾越的手臂剁掉。”
猛地打了个冷战,我嘿嘿一笑,赶忙告退出来。短时间内,再没了抱衍城大腿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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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听竹轩出来,天色已然微亮。身子困倦,却没有丝毫睡意。我揉了揉脸直朝颜娘的闺房去。经方才衍城那番激励刺激,已深觉刀山火海的温和恬静。此时,宛然再没什么能阻拦我的。
礼貌叩门,屋内,颜娘的声音传来。“谁?”
整了整衣领,复发现,此长裙的凌乱褶皱程度,已完全不是我徒手能整理的范畴。故破罐子破摔,再不理会。
雕花木门吱的一声,朝内开启。紧跟着,一张清丽素颜显露。秀气的眉,灵动的眼,蛋白一样的肌肤,再加上粉红的唇,面前的女子纯净柔美得不像话。
“你……我……心许是走错房间了。”后退一步抬头,房门上真端正的写着,魅颜居。我心里漏跳一拍,眼睛比见鬼睁得还大。“你……你你你你是颜娘?”
原来上妆和不上妆竟会有这般大的区别么?她确定那是化妆而不是毁容么?
“你有何事?”显然比我镇定许多。颜娘对我的惊愕视而不见,开门见山。“若是想说身子不适,今个儿不能练舞,那就免了。”
说完就要关门。我一个箭步,插了只脚在门间,原想好了众多说辞,逼得急了竟挑了句最不妥帖的来说:“我可知道你所有的秘密……”
呃!这话好像有些威胁的味道。希望她不会误会。我心中默愿。
结果,她还是立马误会了。皱眉道:“你威胁我?”待我回神,别在她发间的银簪已指上了我的脖颈。
最近,我好像经常被人用凶器指着。这真是流年大大的不利!心底哀嚎,我深吸了口气,强装镇静的回:“若是威胁,我又何须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