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血手就那样放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流殇望着,不禁摇头苦笑。一阵槐香,风简起身将两六芒星件放在一边,从栏杆另一暗格处,拿出一金玉镶边白色小净瓶,走到流殇身边席地而坐,轻轻抬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上,将白瓶中的无色液体缓缓倒在流殇手上的伤口处。一阵灼烧的疼痛感,但之后却是一股清凉,流殇看着血迹被慢慢洗净,伤口渐渐清晰,这手被浇洗过瓶中液体之后,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疼了,而随着血清的渗出,伤口也不再往外冒血。
风简见方才被疼得几乎神智不清的流殇终于渐渐清醒,这才摊开自己之前受伤的手,往上倾倒液体,重复着刚刚的动作。过了一会,风简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清远安宁看着流殇,“试炼你平心静气的能力,六芒星不过是个开始。”
流殇低头看着自己仍然僵硬微痛的双手,嘴角轻扯。只是个开始吗,专杀门的手段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六芒星,通体利锋,握在手里,只有保持着一个临界的力道,保持临界的距离才能不伤及自己,然而心气不定者,只要心神稍稍有变,身体便会不自觉地有反应,这敏感的手中力道自然也会失衡,临界不在,双手便会像自己一般惨不忍睹。可是…流殇忽然想到,二门主怎么竟会被这六芒星所伤。风简注意到流殇在盯着他的手,猜出了她在想什么,却并不担心,依旧面色平静,“凡取六芒星件者,必会受伤。”流殇移转目光正巧对上风简清远浅笑的眸子,而这次她却没有像之前那般继续对视,只是立刻撇过头,起身走向栏杆,低头望着脚下环瀑。
若水廷,原来是这样一个地方。双手没有之前那般疼痛,流殇终于有余力来仔细思考方才二门主所说的话,越来越觉得若水廷神秘诡异,让人难以捉摸。
风简坐在原地只是静静看着身旁倚栏而站的侧影,良久终于也起身,“你该歇息了,明日白天更胜今夜。”流殇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风简,永远是那副高旷清悠的神态,仿若九天圣人,遥遥不可触及。“随我来。”不等流殇反应,风简便转身向身后的深林走去。
自从来到若水廷,流殇几乎一直只待在崖底池潭周围,再次来到这崖谷上方,竟另一种身份了。
走入深林内部,竟是杂枝盘错,一点不同于外面看上去那么整齐,地上到处坑洼不平。粗壮树根,蜿蜒曲折,半掩半露,铺满脚下,对于流殇来说每走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注意到脚下,还需要时刻看着身体周围,错生的树枝,延长锋利,微风吹动,便听细枝划空破叶。流殇不近不远地跟着前面的二门主,虽然已非常小心,可是脸上和全身还是被刮伤擦伤了许多。而风简只是悠悠然,从容无忌地缓缓前行,身上竟无半点残叶沾染,也无半点擦伤。银辉掩映,蓝雾渐浓,流殇看着前面的二门主,就好像仙人驾雾一般,清旷飘渺,似近若远,不受任何障碍的在林间游行。
终于盘枝渐稀,树林排列也渐渐整齐,而映入眼帘的,竟是片片槐林。雪槐纯净,粉槐甜心,蓝槐安神,青槐诉生。流殇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眼前一切,世外桃源,美胜渊底,毫不真实。
世界仿佛静止,呼吸仿佛不在,流殇只觉得体内久违的那个,向往宫外,览尽奇观,洒句镌景的自己似乎在挣扎着,全身心被那个自己冲击震荡地通体发冷,余惊阵阵,眼前的景致一下子被推进放大至跟前,一下子被拉扯缩小至天外。恍恍惚惚,那个自己一下子被撕甩出现在的身体,又血肉筋骨相连地被拽了回来,两个灵魂似合若离,两张面孔微微晃动,终于良久归一。
渐渐回神,流殇心中已然生句:紫檀散漫,槐香沉心,通天臂烛拭流荧。玉砖明暗,拥月藏影,青隽竹屋蓄墨香。离尘出世,空灵千醉,泰然悠悠,净若桑雪。却看两人三影,画动描静,竟是流图点睛。送往心,弃瑾年,逝华但绻,唯是若水揽离形。
“流殇。”淡淡一声似是含笑。
风简见流殇驻足不前,已然一副沉浸在眼前景色中的样子,便也不去打扰,只是索性静静坐在身旁一青石上,嘴角浅笑观察着她的样子,默默等待着。久久地,流殇却依旧未动,想到明日…风简只得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叫了她。
恍若隔世,一声天外音,流殇终于惊醒。眼中不再是方才的惊奇,只剩之前的冷漠无奈。
“这是你的屋子。”声语柔暖。风简起身朝着竹屋走去,轻轻推开门,转身回望流殇,冲她点点头示意她过来。进了小屋,流殇第一感觉便是干净清幽。暗暗的灯光,一张案几,一席小床。
看到流殇发上身上沾染了落叶,脸上和露出的手腕也被刚刚密林中的横枝划出新的道道伤口。风简伸手,轻轻替她拈去发丝上的小叶,动作细缓以至流殇根本没有察觉到。“我替你清洗伤口。”风简淡淡一语,让流殇坐在床边,依旧是那小净瓶。
气氛略有怪异,流殇觉得不妥,微微移身,想要移开自己被轻捻在二门主手中的下巴,却被他一下摁住,气力之大与他整个人的气质并不相符。而风简神态依旧淡然清远,眼神柔和宁静,嘴角似笑非笑,并不管流殇尴尬的眼神,只是仔细地用小净瓶浇洗着每个她脸上手上的每个小伤口。流殇没有办法,也没有多余精力再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待着。
良久,流殇渐觉困倦,风简看在眼中,伤口也终于清洗完毕,便语气柔和地对她轻声道:“早些睡吧,明日只比今夜更加劳神伤身。”然后,便轻轻带上门,静静再看这竹屋,嘴角一丝莫测,便飘然离去。
四周寂静无声,只听林叶沙沙,偶有几声鸟鸣虫嘶。
流殇只觉身心越发疲惫,于是侧身躺在床沿,身体蜷缩,将受伤的双手轻轻合在怀中。
屋中,淡淡墨香混着渗入的浅浅槐香和涓涓檀香,安抚着流殇,赠她些许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