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缓慢地往皇宫方向走去,天色渐暗,四彩的云霭被抹抹墨色渲染着晕成了一片褐金,仿若一张巨大通透的薄膜,正轻拂这造物者所创造的,绝美的,天上地下人间百媚图。
然而在天地接壤的灰色地带,一位身材欣长、白衣飘飘、银具半遮面的神秘男子,此刻正静静看着念儿和子桑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偏头对身边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幼童轻语道:“有点意思。我改变主意了,你告诉他,就说若水廷接下了。”
终于回到皇宫,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远远看见父皇和母妃坐在园中央的莲心亭里,正旁若无人地在大理石圆桌上对弈。于是立刻改变路线,径直奔跑过去,在他们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搅乱了棋局。“念儿你太不懂事了,都这么大了,好好的棋局被你搅了。”父皇放下手中的白子,神色微怒地望着眼前这个破坏者,然而念儿却并不惧怕,非常熟练地在父皇眼中捕捉到一丝侥幸和窃喜。于是翻了个白眼回道:“父皇,我还不了解你吗?我刚刚可是维护了你的天子君威呢。哼。”一听这话,父皇便弱了下去。啧啧啧,又被念儿看穿了。心中暗想,不好意思地笑笑然而眼中尽是幸福。的确,眼前这受万人敬仰,被万人惧怕的天子,只有在贤妃和念儿面前才能彻底放下作为一个君王需要时时刻刻伪装紧绷的神经,才能在念儿的胡搅蛮缠没大没小中真正体会到寻常百姓的家庭之乐。此时子桑自动退到一旁。父皇一把拉过念儿抱在膝上道:“念儿今日怎么又是男儿扮相?父皇今日下朝看过太后便顺道去了你那,可是你竟然在父皇面前逃走。唉,你何时才能懂事些?”念儿随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往嘴里一扔,猛烈地摇着玉扇不以为意地说道:“哼,今日念儿去了一个神秘的地方,学了些东西,父皇,明日中秋家宴您就等着大吃一惊吧。”说完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和身体。“哈哈哈。哦?是吗?父皇很是好奇,是什么厉害的本领居然能让我们念儿抛弃父皇,飞檐走壁地逃出宫去。”说完,宠溺地摸了摸念儿的头。念儿一下子跳下父皇的膝盖,调皮地揪了揪父皇的胡须,然后迅速闪到母妃身边,抱着母妃的脖子在脸颊上狠亲一口。母妃只是冲着念儿淡淡一笑,随手轻轻擦去脸上的痕迹,然后起身说道:“念儿,你今日玩了一天也必是累了,明日家宴又需要耗费精力,今日便早些歇息吧。”念儿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然后立刻不露声色地应道:“好,那念儿就先告退了。父皇母妃也早些歇息吧。”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远离了御花园,远离了莲心亭,远离了父皇母妃,念儿终于忍不住,停下匆匆甚至有些慌乱的步伐,一手扶着身旁的假山,一手紧握折扇,拼命咬紧嘴唇,努力压抑从肺腑涌入胸口的阵阵巨大闷击。脑中一片混乱,回想这么多年母妃待她的种种,她从母妃那所感受到的种种,她一直不愿意去想一直自欺欺人一直回避,可现在那种感觉已经越来越强烈到难以控制,感觉快要冲破自己的躯壳吞噬自己。念儿用力睁大眼睛抬头望着天空努力克制着,想要守护自己最后一道防线。身后,子桑远远看着念儿的背影,只是静静看着。幽深的瞳仁轻轻晃动,握紧佩剑,欲言又止,苦苦挣扎。终于,薄唇微动,可终究没有勇气,“对不起…”却也只是喃喃轻语,随风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