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源三郎紧咬着嘴唇。水一点点地从缠住刀身的湿棉布上流到他的手上、腕上、胳膊上……
一刹那,他竟有一种错觉,周围好像死灰一样寂静。
不用说,这是需要特殊训练的。长长的棉布浸满了水,再准确地缠住对方的刀身,就像缠着锁链一样,紧紧地,摆脱不掉。
“那是取不下来的……你不要白费力气了,快把刀扔下吧。”
丹波说得没错。这就是十方不知火流派的武功秘籍,最深不可测的武功绝学。
缠刀术可真是棘手啊。
“呸!你们这群卑鄙小人!”
源三郎的一声怒吼打破了沉静。但是,光嗓门大又有什女主人就在众人只顾着眼前的时候,莲夫人突然发现源三郎不见了,连声音都走了调:
「哎呀!源三郎呢?他哪里去了?」
么用呢?裹着棉布的刀,或者说盖着棉被的刀,是派不上用场的。
这种时候,决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源三郎听见“扑哧扑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就像米饭煮得快熟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原来是等等力十内、岩渊达之助那些司马道场的家伙们在窃笑。
在昏暗的屋子里,源三郎一点点地想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仿佛是慢慢打开了一幅画卷。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正向自己袭来,浑身开始冒汗。
自从来到本乡的道场以后,他一直在努力,想要争回他本应该有的东西。可是,女婿只是一个名分而已,他和萩乃还并没有夫妻之实。今天早上,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出去骑骑马。在江户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听从了门之丞的建议,骑马来到了墨堤。
仔细想来,那个门之丞有太多的疑点了。
途中下起雨来,正想返回的时候,是门之丞一直在前面半哄半拽把自己带到了这里……源三郎越发觉得门之丞可疑。
这里在向岛的尽头,客人大权现寺庙的林荫处,是莲夫人的宅邸。但是,源三郎之前并不知道司马家在这里还有宅邸,更不知道莲夫人、丹波已经带着十五位武艺高强的武士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这里了!尽管这些日子在道场里一直见不到他们,已经略微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但是他并不清楚这些。
一定是门之丞和敌人暗中勾结,一开始就设计好把自己骗到这里来的。那个门之丞,还有玄心斋和大八两个人,刚才被叫到别的房间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整座宅邸静得听不到一点别的声响。
这一天发生的点点滴滴就像流星般地划过源三郎的脑海。
源三郎发觉自己被人算计,不由得急火攻了上来,于是大叫道:“玄心斋!玄心斋!大、大八—”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岩渊达之助举起了刀,大叫道:“筑紫的不知火只有在这黑暗中才能发光!”
二
岩渊达之助这个人长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连哇哇大哭的小孩子见了也会吓得哭不出来。在本乡一带,大人们都拿他来唬小孩子听话。他可算是专治小孩不听话的一剂良药了。
说笑至此,言归正传。此人在司马道场中,可是除了峰丹波以外排行第二的武功高手。
本故事中出现的女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是绝色美女,出现的剑客也都是个顶个的武林高手。虽然有点假,但如果不是这样,故事就没法讲下去。武艺不精的剑客显然不合适,本故事不予采纳。
在剑客之上还有武艺稍强的剑客,而在稍强的剑客之上还有更强的,故事就这样一点点充实丰满起来。
话说现在,说了什么筑紫的不知火在黑暗中发光之类的奇怪话,岩渊达之助朝着源三郎挥刀砍来。
连刀都用不了了,他源三郎还能有什么能耐。但结果到底怎样呢?
大刀的风有三寸,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源三郎已经感觉到了剑气,于是“嗖”地一转身。岩渊达之助不但没有伤到源三郎,反而因为用力太大,自己跟着惯性直接“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过,他说得没错,不知火的刀影确实在黑暗中划过了一条明亮的白线。
看来,刚才说他们都是武艺高强的剑客,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即使这样,也不能说明达之助武艺不精。不管怎样,对手可是伊贺狂徒,刀虽被缠住了,功夫可是还在的。
源三郎依然紧握着被湿棉布缠得紧紧的刀,背靠墙壁站着,摆出柳生派的不破之关守招式……
虽然不破之关守刀法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在这种境况下,手中的刀已经和拐杖差不多了。不知火流派那群人深知,不管源三郎本人如何厉害,手里没了刀,也是没有办法奈何他们的。于是,他们一个个地胆大起来。
四周愈来愈浓的杀气和黑暗中闪闪发亮的刀刃将源三郎团团围住。峰丹波大喊大叫的声音、等等力十内手忙脚乱的声音,还有众弟子来回挪动脚步的声音,从左至右,从前到后,都只冲着一个人。
“喂!有本事你就快使出来啊!”
“哎呀,给他一刀,赶快送他上黄泉路吧!”
“哎,大家一起上去乱砍容易砍到自己人,还是一个一个地上吧!”
“啊!疼死我啦!谁的刀尖碰到我的手指头啦!”—居然还有人说出这样的话。
在这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听见的全都是不知火流派弟子们的叫喊声,看到的全都是他们的刀剑闪动着的光影。
源三郎一声不吭。在这刀光剑影之下,武艺高强的他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自己已经是煮熟的鸭子—飞不掉了。
就在这时,一束光从走廊的那头朝屋子这边移动过来。
“哎呀,你们等一下!等一下!”
没想到,竟然是莲夫人的声音!
三
如果是正儿八经地单打独斗,那么无人是源三郎的对手。
而如今,好不容易诱使源三郎中了圈套来到这里,眼看就快要得手了,丹波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莲夫人竟会来阻止他们。
不管怎样,莲夫人毕竟是主子,主子下的命令岂敢不从?
于是,众人都极不情愿地收起了刀。但在每个人的心中,他们都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
经过如此激烈的打斗,大家刀剑上缠绕着的杀气久久还不能散去。现在,闻起来如铁锈般的人血味飘荡在整个屋子里,每个人的手上都溅满了鲜血。
如果此时点亮整个房间的话,那么众人看到的一定是被鲜血染红的榻榻米,还有面目全非的伊贺少爷吧。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亮光一点点靠近。
“嚓—嚓—”莲夫人的衣服发出急促的摩擦声。
“哎呀,等一下!等一下……”莲夫人一边喊着,一边走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这么吵!”
刚才给源三郎送晚饭的少年站在前面拿着烛台。
借着灯光,屋内的情景映现在每个人的眼中。
这时,峰丹波、等等力十内、岩渊达之助等十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啊!这是……”
莲夫人呢?她呆立在那里,一双柳叶弯眉挤成了八字,脸部扭曲,一语不发。
这也难怪。一看便知了!屋子正中,躺着一具浑身是血的尸首,是不知火流派的弟子!小小的屋子里挤了这么多人,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刀剑不长眼,难免误伤了自家兄弟。
只见此人的脖子、肩膀、背上全是刀痕,既像是迸开的石榴,又像是蜂窝。
“唉!一不留神竟酿成了大祸……”
好像没有人听到丹波在说什么,大家都放下刀,低着头,默默地看着同伴那惨不忍睹的尸体。
“一路走好吧!”
大家毕竟同门一场,一个弟子闭上双眼,双手合拢,为同伴祈福。可是,他如何才能走好呢?
就在众人只顾着眼前的时候,莲夫人突然发现源三郎不见了,连声音都走了调:“哎呀!源三郎呢?他哪里去了?”
其实并不用找,这间屋子也不宽敞。
伊贺的源三郎哪儿也没去,他就背对着山水画轴,坐在壁龛上,微笑着望着众人,怀里搂着那个少年弟子!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