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近代文学（1）
概述世纪以来的欧洲，进入了一个“伟大的时代”。地中海温湿的暖风，不仅催发了资本主义的萌芽，也使被蒙蔽了数千年之久的欧洲人的心智得以苏醒。接踵而来的一场场思想解放和文化变革，使得在中世纪宗教神权僵化统治下的欧陆大地，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首先兴起的是持续了近三个世纪的文艺复兴运动。新兴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古希腊文化和基督教教义中，整合出了全新的人文主义精神，将“人”从神权的严密禁锢中解放出来，赞美她的力量和智慧，肯定她的欲望和追求。在思想文化的剧烈变革中，文学成了义不容辞的先导。彼特拉克、薄伽丘、拉伯雷、乔叟、斯宾塞、“七星诗社”、“大学才子派”等，人文主义从意大利扩展到全欧洲，在小说、诗歌、戏剧各个领域开花结果，孕育出了灿烂的人文主义文学。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和莎士比亚的戏剧则代表了人文主义文学的最高成就。
西班牙伟大作家塞万提斯（1547-1616）笔下的堂吉诃德是个身着古代骑士盔甲，脑子里却装着人文精神的形象。他的言谈中闪烁着民主与自由的光芒，但他却耽于主观幻想。尽管他怀着崇高的动机，可是主观幻想与现实世界的严重背离使他的所作所为沦为人们的笑柄，颇具人文主义色彩的理想与不合时宜的游侠狂热之间的矛盾使堂吉诃德这个形象集中了喜剧和悲剧两重特征，既讽刺了骑士文学，又巧妙赞美了人文主义思想。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作家莎士比亚（1564-1616）的成就集中在戏剧创作。其“四大悲剧”（《哈姆莱特》、《李尔王》、《麦克白》、《奥赛罗》），主要表现了人文主义理想与丑恶现象的矛盾以及理想的幻灭，基调是现实的、悲愤的和沉郁的，剧中强烈的批判精神表现了莎士比亚对文艺复兴个性解放带来的社会后果的深刻反思。莎剧的主人翁往往代表着人性的善和人类的正义力量，他们以自身的毁灭显示人类向善的力量，给人以自救的信心。这也正是他的悲剧具有的悲壮崇高的原因。
除了四大悲剧，莎翁还创作了很多爱情剧、历史剧和传奇剧，他在西方戏剧史上永远是一座难以企及的高峰。进入17世纪，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两种社会经济制度在欧陆大地展开了激烈冲突。虽然资本主义时代的来临已成为必然，但封建势力开始疯狂反扑，天主教的反动势力也日益猖獗。在此情况下，新兴资产阶级与封建势力相妥协，形成了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并存的局面。在思想文化方面，随着文化巨人的相继辞世，人文主义偃旗息鼓，巴洛克文学与古典主义文学开始崛起。西班牙戏剧家卡尔德隆（1600-1681）的剧作《人生如梦》则被公认为巴洛克风格的代表作。到了17世纪下半叶，法国兴起的古典主义文学成为欧洲文学的主流。古典主义文学是在封建王权的倡导下兴起的，因此具有鲜明的政治倾向。它强调用理性克制个人情感，同时规范艺术形式，强调三一律。人文主义文学所看重的“情感”此时让位于“理性”，这影响了一代文风。法国戏剧家高乃依（1606-1684）首开古典主义文学之先，莫里哀（1622-1673）则把古典主义推向高峰。他的剧作《唐璜》和《伪君子》代表了古典主义的最高成就。
在英国，情况有所不同，这一时期英国文学的杰出代表是弥尔顿（1608-1674），他的长诗《失乐园》、《复乐园》和诗剧《力士参孙》上承人文主义文学，下启启蒙主义文学，具有重要的历史功绩。世纪是欧洲历史发展的重要时期，其标志是震撼欧洲的法国大革命。而为这次革命提供思想准备的，就是继文艺复兴之后，具有全欧洲性质的第二次思想文化运动——启蒙运动。与文艺复兴相比，启蒙运动对专制制度和宗教迷信的抨击更为彻底。启蒙思想家以人道主义为核心，从根本上否定专制统治和贵族特权，自由、平等的理念也成了启蒙运动中最鲜明、最富号召力的旗帜。此外，启蒙运动受到了18世纪自然科学长足发展的影响，崇尚将理性原则与自由平等结合起来，用“思维着的悟性”衡量现存一切的合理性，主张以文化知识启迪民众的心灵——以法国学者狄德罗为主的“百科全书派”是这方面的代表。在启蒙运动的背景之下，启蒙主义文学的成就逐渐超越了古典主义文学。启蒙作家经常在文学作品中插入自己的政治主张和哲学思想，因此启蒙文学具有强烈的政论性与哲理性。法国的孟德斯鸠（1689-1755）、卢梭（1712-1778）等思想家的作品，倾向性就十分鲜明。还有，为了向广大民众宣扬启蒙思想，启蒙作家很注意文学的现实主义色彩和平民精神。英国现实主义小说的创始人笛福（1660-1731）的《鲁滨逊漂流记》，集中表现了作者对现实的积极态度。值得注意的还有启蒙文学在形式上的开拓，德国美学家莱辛（1729-1781）和法国的伏尔泰（1694-1778）抛弃了古典主义的清规戒律，开创了“正剧”这一新的戏剧形式。
启蒙运动发展到德国，在70年代形成了声势浩大的“狂飙突进”运动。赫尔德尔（1744-1805）和席勒（1759～1805）在这场运动中各领风骚，而成就最大的当数歌德（1749-1832）。他的《浮士德》取材于欧洲的古老传说，大胆创新，使浮士德成为了一个不断探索人生真理、不断进取的形象。这个形象具有高度的象征意义，概括了18世纪资产阶级先进知识分子的进取精神，也体现了作者强烈的批判否定精神，还始终贯穿了深刻的辩证法思想。《浮士德》表现了自文艺复兴起欧洲资产阶级的精神发展历程，被别林斯基称为“我们时代的《伊利亚特》”。世纪末法国大革命一声炮响，不仅震彻整个欧洲，也推动了欧陆各国民主运动和民族解放的高涨。但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的一段时期内，欧洲在革命与反革命、复辟与反复辟的拉锯战中剧烈动荡着。启蒙主义者关于建立自由平等之理性王国的理想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人们开始怀恋自然的情感和天性。在这样的背景下，浪漫主义文学勃然兴起。在以康德为代表的经验主义哲学和空想社会主义的影响下，浪漫主义文学形成之初即表现出了浓郁的主观特色——强调个人情感的抒发。
英国诗坛巨擘拜伦（1788-1824）的壮丽诗篇，洋溢着作者强烈的民主理想和磅礴热情。他的代表作《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和《唐璜》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前者主观抒情强烈，对比鲜明，语言生动，而后者富于哲理，想像丰富，具有摄人心魄的巨大力量，被歌德称为“绝顶天才之作”。浪漫主义文学的另一位巨匠——法国作家雨果（1802-1885），则喜欢用夸张、对比的手法追求强烈的艺术效果。他的代表作《巴黎圣母院》即是对比手法的实践典范。小说构筑的世界，无论是人物、场景还是意象，无不充满美与丑、善与恶、高尚与低俗的对立。雨果通过这一组组鲜明的对比，集中体现了浪漫主义文学的艺术特色。此外，以英国诗人华兹华斯（1770-1850）和柯勒律治（1772-1834）为代表的“湖畔派诗人”，着力描写自然景物，歌颂大自然，这又构成了浪漫主义文学的另一特色。浪漫主义文学是19世纪欧洲文学的支流，涌现了一大批优秀的作家和作品。除了上述几位，还有德国诗人海涅（1797～1856）、英国诗人雪莱（1792-1822）和济慈（1795-1821）、法国小说家梅里美（1803-1870）以及俄国杰出的民族诗人普希金等。到了19世纪中期，这些作家有相当一部分转向了另一种创作风格——现实主义。普希金即是如此，它既是俄国浪漫主义的代表人物，也以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奠定了俄国现实主义小说的基础。
世纪30年代以后，英法两国的资产阶级取得了统治地位，这标志着西欧资本主义制度的确立。在此影响下，欧洲各国相继完成了从封建制度向资本主义制度的过渡。随着政治经济结构的剧变，人们的道德观念和文化价值也发生了深刻变化。金钱在社会中的作用举足轻重，使人们对启蒙主义和浪漫主义所宣扬和追求的理想产生了怀疑；同时，受到孔德实证主义哲学的影响，人们开始冷静下来思考社会现实，剖析社会弊端，批判人性卑劣。于是，浪漫主义文学思潮被荡涤，取而代之的是以务实、冷静为主要特征，以揭露社会丑陋为主要内容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思潮。法国作家司汤达（1784-1842）于1830年发表的《红与黑》标志了这股文学思潮的开端。经过19世纪中后期的发展，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硕果累累，是继古希腊文学、文艺复兴时期文学之后欧洲文学的又一里程碑。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十分关注现实生活，力图在描写中反映生活的真实面貌，这与浪漫主义文学强调主观折射的方法迥然有别。法国现实主义文学巨匠巴尔扎克（1799-1850）创作《人间喜剧》的目的就是要写出一部反映19世纪法国社会的风俗史。在他的作品中，我们既可以看到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又可以看到满目疮痍、一贫如洗的农村和烟雾弥漫的工厂，甚至连监狱和贫民窟也描写到了。《人间喜剧》由90多部作品组成，构成了一部丰富多彩的社会历史画卷。而与以前的现实主义相比，批判现实主义着力于揭露社会的黑暗，批判现实生活中的罪恶。
英国小说家狄更斯（1812-1870）的《艰难时世》就是一部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种种罪恶、抗议人性“异化”的杰作，他的作品对造成下层人民苦难的社会机制大加鞭挞，如高尔基所说“锋利的唯理主义和批判精神”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显著特征。自觉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又一特征。俄国作家果戈理（1809-1852）的代表作《死魂灵》集中体现了这一特色，小说从揭露地主和官僚社会的主体安排全篇，刻画了五个俄国地主和乞乞科夫这一俄国新兴资产者的典型形象。这些形象生动逼真，深入人心，极大地丰富了世界文学的人物长廊。批判现实主义虽然对前代文学有所反叛，但仍然继承了自文艺复兴起就贯穿欧洲文学的人道主义这一主线。他们要求尊重人的尊严，抨击现行社会对人性的压制和肢解，因此同情下层人民，要求革除弊端，改善社会。俄国最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列夫·托尔斯泰（1829-1910）的作品中，就流露出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他的小说，如《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等，都表现了作者高度重视人、尊重人、同情人，对人及其内在力量、崇高品质的无比信赖。他的创作总显示出对人类生存的无比真诚。而且，托尔斯泰擅长于进行全景式的史诗性叙事，将人的外在生活与内在精神完美结合，气势磅礴，博大精深。他与巴尔扎克一同构成了批判现实主义的两座高峰。
世纪的欧洲文学也绝非批判现实主义自始至终一枝独秀。自然主义在19世纪后期兴起，虽然不是独领风骚，但声势和影响却后来居上。福楼拜（1821-1880）、龚古尔兄弟的创作上承现实主义传统，下启自然主义文学。爱弥尔·佐拉（1840-1902）领导了法国自然主义文学运动，其代表作《卢贡-马卡尔家族》通过一个家族的自然史和社会史来反映法国第二帝国的兴衰，集中体现了自然主义文学强调创作的科学性和真实性，主张用纯客观的态度把生活中的一切细枝末节精确而毫无遗漏地记取下来的风格特点。另外，还有唯美主义和象征主义的悄然兴起，也预示了20世纪现代主义的萌芽已然孕育。莎士比亚威廉·莎士比亚（1564—1616），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剧作家和诗人。他早年失学，当过乡村教师、剧院杂役、配角演员，最后成为杰出的导演和作家。他一生勤奋，共写了37个剧本，分为历史剧、喜剧、悲剧、传奇剧四大类。悲剧是他思想上、艺术上最成熟时期的作品。莎士比亚剧作的基本思想是人文主义或人道主义，它深刻而生动地反映了16至17世纪的英国社会现实，代表了整个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成就。最著名的有《哈姆雷特》、《李尔王》、《奥赛罗》、《麦克白》“四大悲剧”，还有流传广、影响大的剧作《罗密欧与朱丽叶》、《仲夏夜之梦》、《威尼斯商人》、《第十二夜》、《暴风雨》等。哈姆莱特（节选）生存还是毁灭——哈姆莱特独白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死了；睡着了；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嗯，阻碍就在这儿：因为当我们摆脱了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那不能不使我们踌躇顾虑。人们甘心久困于患难之中，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谁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挞和讥嘲、压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轻蔑的爱情的惨痛、法律的迁延、官吏的横暴和费尽辛勤所换来的小人的鄙视，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
谁愿意负着这样的重担，在烦劳的生命的压迫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为惧怕不可知的死后，惧怕那从来不曾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是它迷惑了我们的意志，使我们宁愿忍受目前的磨折，不敢向我们所不知道的痛苦飞去？这样，重重的顾虑使我们全变成了懦夫，决心的赤热的光彩，被审慎的思维盖上了一层灰色，伟大的事业在这一种考虑之下，也会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动的意义。且慢！美丽的奥菲利娅！——女神，在你的祈祷之中，不要忘记替我忏悔我的罪孽。第三幕第四场王后寝宫〔王后及波洛涅斯上。波洛涅斯他就要来了。请您把他着实教训一顿，对他说他这种狂妄的态度，实在叫人忍无可忍，倘没有您娘娘替他居中迴护，王上早已对他大发雷霆了。我就悄悄地躲在这儿。请您对他讲得着力一点。哈姆莱特（在内）母亲，母亲，母亲！王后都在我身上，你放心吧。下去吧，我听见他来了。（波洛涅斯匿帏后）〔哈姆莱特上。哈姆莱特母亲，你叫我有什么事？王后哈姆莱特，你已经大大得罪了你的父亲啦。哈姆莱特母亲，您已经大大得罪了我的父亲啦。王后来，来，不要用这种胡说八道的话回答我。哈姆莱特去，去，不要用这种胡说八道的话问我。王后啊，怎么，哈姆莱特！哈姆莱特现在又是什么事！王后你忘记我了吗？哈姆莱特不，凭着十字架起誓，我没有忘记你；你是王后，你的丈夫的兄弟的妻子，你又是我的母亲——但愿你不是！王后嗳哟，那么我要去叫那些会说话的人来跟你谈谈了。哈姆莱特来，来，坐下来，不要动；我要把一面镜子放在你的面前，让你看一看你自己的灵魂。王后你要干什么呀？
你不是要杀我吗？救命！救命呀！波洛涅斯（在后）喂！救命！救命！救命！哈姆莱特（拔剑）怎么！是哪一个鼠贼？准是不要命了，我来结果你。（以剑刺穿帏幕）波洛涅斯（在后）啊！我死了！王后嗳哟！你干了什么事啦？哈姆莱特我也不知道；那不是国王吗？王后啊，多么鲁莽残酷的行为！哈姆莱特残酷的行为！好妈妈，简直就跟杀了一个国王再去嫁给他的兄弟一样坏。王后杀了一个国王！哈姆莱特嗯，母亲，我正是这样说。（揭帏见波洛涅斯）你这倒运的、粗心的、爱管闲事的傻瓜，再会！我还以为是一个在你上面的人哩。也是你命不该活；现在你可知道爱管闲事的危险了。——别尽扭着你的手。静一静，坐下来，让我扭你的心；你的心倘不是铁石打成的，万恶的习惯倘不曾把它硬化得透不进一点感情，那么我的话一定可以把它刺痛。王后我干了些什么错事，你竟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向我摇唇弄舌？哈姆莱特你的行为可以使贞节蒙污，使美德得到了伪善的名称；从纯洁的恋情的额上取下娇艳的蔷薇，替它盖上一个烙印；使婚姻的盟约变成博徒的誓言一样虚伪；啊！这样一种行为，简直使盟约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神圣的婚礼变成一串谵妄的狂言；苍天的脸上也为它带上羞色，大地因为痛心这样的行为，也罩上满面的愁容，好像世界末日就要到来一般。王后唉！究竟是什么极恶重罪，你把它说得这样惊人呢？
哈姆莱特瞧这一幅图画，再瞧这一幅；这是两兄弟的肖像。你看这一个的相貌多么高雅优美：太阳神的鬈发，天神的前额，像战神一样威风凛凛的眼睛，像降落在高吻穹苍的山巅的神使一样矫健的姿态；这一个完善卓越的仪表，真像每一个天神都曾在那上面打下印记，向世间证明这是一个男子的典型。这是你从前的丈夫。现在你再看这一个：这是你现在的丈夫，像一株霉烂的禾穗，损害了他的健硕的兄弟。你有眼睛吗？你甘心离开这一座大好的高山，靠着这荒野生活吗？嘿！你有眼睛吗？你不能说那是爱情，因为在你的年纪，热情已经冷淡下来，变驯服了，肯听从理智的判断；什么理智愿意从这么高的地方，降落到这么低的所在呢？知觉你当然是有的，否则你就不会行动；可是你那知觉也一定已经麻木了；因为就是疯人也不会犯那样的错误，无论怎样丧心病狂，总不会连这样悬殊的差异都分辨不出来。那么是什么魔鬼蒙住了你的眼睛，把你这样欺骗呢？有眼睛而没有触觉、有触觉而没有视觉、有耳朵而没有眼或手、只有嗅觉而别的什么都没有，甚至只剩下一种官觉还出了毛病，也不会糊涂到你这步田地。羞啊！你觉得惭愧吗？要是地狱中的孽火可以在一个中年妇人的骨髓里煽起了蠢动，那么在青春的烈焰中，让贞操像蜡一样融化了吧。当无法阻遏的情欲大举进攻的时候，用不着喊什么羞耻了，因为霜雪都会自动燃烧，理智都会做情欲的奴隶呢。王后啊，哈姆莱特！不要说下去了！你使我的眼睛看进了我自己灵魂的深处，看见我灵魂里那些洗拭不去的黑色的污点。哈姆莱特嘿，生活在汗臭垢腻的眠床上，让淫邪熏没了心窍，在污秽的猪圈里调情弄爱——王后啊，不要再对我说下去了！
这些像刀子一样戳进我的耳朵里；不要说下去了，亲爱的哈姆莱特！哈姆莱特一个杀人犯、一个恶徒、一个不及你前夫二百分之一的庸奴、一个冒充国王的丑角、一个盗国窃位的扒手，从架子上偷下那顶珍贵的王冠，塞在自己的腰包里！王后别说了！哈姆莱特一个下流褴褛的国王——〔鬼魂上。哈姆莱特天上的神明啊，救救我，用你们的翅膀覆盖我的头顶！——陛下英灵不昧，有什么见教？王后嗳哟，他疯了！哈姆莱特您不是来责备您的儿子不该消磨时间和热情，把您煌煌的命令搁在一旁，耽误了应该做的大事吗？啊，说吧！鬼魂不要忘记。我现在是来磨砺你的快要蹉跎下去的决心。可是瞧！你的母亲那副惊愕的表情。啊，快去安慰安慰她的正在交战中的灵魂吧！最柔弱的人最容易受幻想的激动。去对她说话，哈姆莱特。哈姆莱特您怎么啦，母亲？王后唉！你怎么啦？为什么你把眼睛睁视着虚无，向空中喃喃说话？你的眼睛里射出狂乱的神情；像熟睡的兵士突然听到警号一般，你的整齐的头发一根根都像有了生命似的竖立起来。啊，好儿子！在你的疯狂的热焰上，浇洒一些清凉的镇静吧！你瞧什么？哈姆莱特他，他！您瞧，他的脸色多么惨淡！看见了他这一种形状，要是再知道他所负的沉冤，即使石块也会感动的。——不要瞧着我，免得你那种可怜的神气反会妨碍我的冷酷的决心；也许我会因此而失去勇气，让挥泪代替了流血。王后你这番话是对谁说的？哈姆莱特您没有看见什么吗？王后什么也没有；要是有什么东西在那边，我不会看不见的。哈姆莱特您也没有听见什么吗？王后不，除了我们两人的说话以外，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哈姆莱特啊，您瞧！瞧，它悄悄地去了！我的父亲，穿着他生前所穿的衣服！瞧！他就在这一刻，从门口走出去了！（鬼魂下）王后这是你脑中虚构的意象；一个人在心神恍惚之中，最容易发生这种幻妄的错觉。哈姆莱特心神恍惚！我的脉搏跟您的一样，在按着正常的节奏跳动哩。我所说的并不是疯话；要是您不信，不妨试试，我可以把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一遍，一个疯人是不会记忆得那样清楚的。母亲，为了上帝的慈悲，不要自己安慰自己，以为我这一番说话，只是出于疯狂，不是真的对您的过失而发；那样的思想不过是骗人的油膏，只能使您溃烂的良心上结起一层薄膜，那内部的毒疮却在底下愈长愈大。向上天承认您的罪恶吧，忏悔过去，警戒未来；不要把肥料浇在莠草上，使它们格外蔓延起来。原谅我这一番正义的劝告；因为在这种万恶的时世，正义必须向罪恶乞恕，它必须府首屈膝，要求人家接纳他的善意的箴规。王后啊，哈姆莱特！你把我的心劈为两半了！哈姆莱特啊！把那坏的一半丢掉，保留那另外的一半，让您的灵魂清净一些。晚安！可是不要上我叔父的床；即使您已经失节，也得勉力学做一个贞节妇人的样子。习惯虽然是一个可以使人失去羞耻的魔鬼，但是它也可以做一个天使，对于勉力为善的人，它会用潜移默化的手段，使他弃恶从善。您要是今天晚上自加抑制，下一次就会觉得这一种自制的功夫并不怎样为难，慢慢地就可以习以为常了；因为习惯简直有一种改变气质的神奇的力量，它可以制服魔鬼，并且把他从人们心里驱逐出去。让我再向您道一次晚安；当您希望得到上天祝福的时候，我将求您祝福我。至于这一位老人家，（指波洛涅斯）我很后悔自己一时鲁莽把他杀死；可是这是上天的意思，要借着他的死惩罚我，同时借着我的手惩罚他，使我成为代天行刑的凶器和使者。我现在先去把他的尸体安顿好了，再来承担这个杀人的过咎。晚安！为了顾全母子的恩慈，我不得不忍情暴戾；不幸已经开始，更大的灾祸还在接踵而至。再有一句话，母亲。王后我应当怎么做？哈姆莱特我不能禁止您不再让那肥猪似的僭王引诱您和他同床，让他拧您的脸，叫您做他的小耗子；我也不能禁止您因为他给了您一两个恶臭的吻，或是用他万恶的手指抚摩您颈项，就把您所知道的事情一起说了出来，告诉他我实在是装疯，不是真疯。您应该让他知道的；因为哪一个美貌聪明懂事的王后，愿意隐藏着这样重大的消息，不去告诉一只蛤蟆、一只蝙蝠、一只老雄猫知道呢？不，虽然理性警告您保守秘密，您尽管学那寓言中的猴子，因为受了好奇心的驱使，到屋顶上去开了笼门，把鸟儿放走，自己钻进笼里去，结果连笼子一起掉下来跌死吧。王后您放心吧，要是言语来自呼吸，呼吸来自生命，只要我一息犹存，就决不会让我的呼吸泄漏了你对我所说的话。
哈姆莱特我必须到英国去；您知道吗？王后唉！我忘了；这事情已经这样决定了。哈姆莱特公文已经封好，打算交给我那两个同学带去，对这两个家伙我要像对待两条咬人的毒蛇一样随时提防；他们将要做我的先驱，引导我钻进什么圈里去。我倒要瞧瞧他们的能耐。开炮的要是给炮轰了，也是一件好玩的事；他们会埋地雷，我要比他们埋得更深，把他们轰到月亮里去。啊！用诡计对付诡计，不是顶有趣的吗？这家伙一死，多半会提早了我的行期；让我把这尸体拖到隔壁去。母亲，晚安！这一位大臣生前是个愚蠢饶舌的家伙，现在却变成非常谨严庄重的人了。来，老先生，该是收场的时候。晚安，母亲！（各下。哈姆莱特曳波洛涅斯尸入内）
【提示】《哈姆莱特》位列莎士比亚著名的四大悲剧之首，历来被公认为是他的戏剧创作的最高成就。故事写丹麦王子哈姆莱特在父王显灵时，得知父王被害、母后被诱骗及王位被篡夺的真情，眼见家事、国事、天下事乱作一团，异常悲愤。他借一伙江湖艺人进宫之机，安排他们演出了一个戏，证实叔父克劳狄斯确是罪魁祸首以后，便决意对他下手。不料误杀了御前大臣波洛涅斯，奸王感到恐慌，再不能容忍，便派他出使英国，打算借英国人之手杀掉他。哈姆莱特中途逃回。奸王见一计不成，又挑动波洛涅斯之子雷欧提斯与王子比武，并准备了毒剑与毒酒，想再次借刀杀人。比武场上，哈姆莱特与雷欧提斯都被毒剑刺伤，王子的母亲又误饮了毒酒。雷欧提斯临死时当众揭露了奸王的恶毒阴谋，王子最后奋全力刺死了奸王。这个戏是根据丹麦古史和旧剧改编的，但它反映了英国现实社会与人文主义思想的尖锐矛盾，反映了时代的先进力量与邪恶势力之间的斗争，对为正义而斗争的人们是一个巨大的鼓舞。这个剧也表现了作者高度的悲剧艺术的才能。全剧情节生动丰富，人物个性鲜明突出，三条复仇线索交织在一起，而又主次分明，彼此衬托。
【思考练习】
1.略述莎士比亚的戏剧创作发展。
2.简析《哈姆莱特》的思想内容和哈姆莱特形象的社会意义。
3.《哈姆莱特》的艺术特色表现在哪些方面？
莫里哀
莫里哀（1622—1673），本名让巴蒂斯特·波克兰，莫里哀是他的艺名。17世纪法国古典主义喜剧的创建者。他醉心于古罗马戏剧和哲学的研究，组织了一个“光耀剧团”，因经营失败，被迫解散，后加入一个流浪剧团，开始了他的戏剧生涯。他的一生写了30多部剧本，分为情节喜剧、风俗喜剧、讽刺喜剧、性格喜剧、轻松幽默的滑稽戏和巴蕾舞剧等。这些喜剧的最大特点，就是直接嘲讽现实，抨击本世纪的恶习，具有巨大的暴露力量。他的创作成就不仅是17世纪法国文学的最高峰，而且在欧洲戏剧史上也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主要作品有《伪君子》、《悭吝人》、《唐璜》、《恨世者》、《乔治·唐丹》、《史嘉本的诡计》等。
伪君子（节选）第四幕
全家人都在议论奥尔恭赶走儿子和把财产给答尔丢夫的事。克雷央特很气愤，责备答尔丢夫，说就算达米斯有错，天主教信徒也应该宽恕别人的侮辱，而不该有报复的念头，忍心看着达米斯从家里被撵出去。他劝答尔丢夫还是息怒，让奥尔恭父子言归于好，不要把事情逼到绝路上去。答尔丢夫说自己并没有记恨达米斯，愿意尽力帮助他。“可是，”他为难地说，“这件事关系着上帝的利益。他如果再回来，而我跟他再和好，人家必定要说是我在耍手腕，说是我觉得自己有罪而对诬赖我的人假装出慈悲的热情，说是我心里怕他不得不敷衍他，这上帝会答应吗？”克雷央特嘲讽说：“那照道理你连想都不应该想的事，你却信以为实赶紧接受下来，那也是上帝命令你的吗？”答尔丢夫发誓那绝非图利好财。他说他不稀罕世界上一切金银财宝。“我所以决定接受他父亲愿意赠与我的这份产业，”他伸出右手比试着说，“乃是怕这份产业落到坏人手中去为非作歹，而不能照我所计划的那样拿来替上帝增光，替别人造福。”克雷央特还要指责他的假虔诚，他却说已到上楼做祈祷的时间不能奉陪，气得克雷央特直咬牙。父亲的专制决定使玛丽亚娜痛苦万分，欧米尔和桃丽娜也非常焦急，她们急匆匆地来请克雷央特想个办法阻止今晚的订婚仪式。可没等大家想出计策，那边，奥尔恭喜孜孜地拿着那份财产契约走过来。他以为女儿会高兴的。谁知玛丽亚娜向他跪下嚎啕大哭，请求父亲别逼她。
“爸爸，在这门亲事上，您别再硬逼着我孝顺服从您；别用这种残酷的法律来逼我，这会逼得我走投无路的。如果您不顾我心里已经建立起来的甜美希望，硬要禁止我嫁给我所爱的人，至少，请您发发慈悲，求您别再强迫我嫁给我所憎恶的人去受折磨。”她还说父亲尽可宠爱答尔丢夫，甚至把她那份财产给他也可以，但别弄到把她这个人也送给他，那样，她宁愿去修道院过凄凉的苦修生活。女儿的痛哭使奥尔恭也觉得有点伤心，但他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心肠软。妻舅的忠告、妻子的劝说全没有用。后来还是欧米尔想个办法：让奥尔恭亲眼看看答尔丢夫的丑相。她叫桃丽娜去楼上请那虔徒下来，要丈夫藏在桌毯下面别让人看见，并要他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动火，也不要拦挡她说什么话。因为她要用柔情使这个伪君子撕下假面具，还要迎合他种种无耻的欲望，听凭他那胆大妄为的心情任意张狂。只要奥尔恭到时认输，这场戏就可随时停演。答尔丢夫一进来，欧米尔就叫他到处看看再关上门，接着就甜言蜜语地说自己的心早已被他所征服。她说刚才自己抵抗他的求欢是那样微弱无力，要坦白承认自己的爱情而又觉得有点害羞；她说若不信，她极力劝阻达米斯别声张就是极好的明证。她还说她不让答尔丢夫插手玛丽亚娜的亲事，也是怕自己将得到的那颗心要与别人平分享受。这几句甜蜜的话就像奇芳异香输进答尔丢夫的毛孔里，他快乐得全身心都酥了。但他仍怀疑这是太太为阻拦女儿的婚事而耍的手段。“跟您痛快说吧，如果您不给我一点我向来所希望的实惠，来证实您的情爱，我是不会相信这甜美的话的。”
他的两只眼睛在欧米尔身上滴溜溜地转。欧米尔温柔地劝他不要这样心急，要什么就得马上到手；可答尔丢夫还是坚持不弄出点真实的东西让他的爱情心服口服，他是任什么也不能相信的。“不过真的答应了您所要求的那件事，又怎能不同时得罪您总不离口的上帝呢？”她只有搬出这最后一张王牌。答尔丢夫笑笑：“我可以替您除去这些可笑的恐惧，太太！并且我有消除这些顾虑的巧妙方法。您尽管满足我的希望吧！一切都有我负责，有什么罪过全归我承担好了。”他还要欧米尔放心，因为这是绝对秘密的，人们秘密地犯个把过失是不算犯过失的。欧米尔假装只得答应让他心满意足，答尔丢夫真是快活死了……躲在桌子下面的奥尔恭早就气得耐不住了。他气呼呼地爬出来一把抓住答尔丢夫，大骂：“好一个善人，你真想骗我！你的心灵竟这么经不住诱惑！你又打算娶我的女儿，又来勾引我的妻子！你，你马上给我滚蛋！”没想到答尔丢夫嚷得更凶：“你给我滚！这是我的家！回头我就叫你知道，用这些无耻的诡计来跟我捣蛋，那是白费劲！我有办法来惩罚你们这些人，并且要替被侮辱的上帝复仇，叫那个要撵我出去的人后悔都来不及！”奥尔恭知道，他将要遭难了。
【提示】《伪君子》是五幕诗体喜剧，代表莫里哀创作的最高成就。主人公答尔丢夫是宗教骗子，他伪装虔诚，骗取了富商奥尔恭信任，奥尔恭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不仅以优厚的吃住条件供养他，把女儿嫁给他，还把全部财产的继承权送给了他。在这严重的局面下，奥尔恭的妻子欧米尔设下巧计，让丈夫躲在桌子底下窃听答尔丢夫调戏她的无耻自白，奥尔恭方猛醒过来，怒不可遏地责令答尔丢夫马上滚蛋。答尔丢夫早已掌握了致奥尔恭于死命的刀把子，他向国王揭发了奥尔恭的窝藏罪行，幸好国王英明，洞察实情，下令逮捕了答尔丢夫。《伪君子》是深受世界人民欢迎的一部好作品，它深刻地揭露了教会和贵族上流社会的伪善、狠毒、荒淫无耻和贪婪，突出地批判了宗教伪善的欺骗性和危害性。
【思考练习】
1.简析答尔丢夫这一艺术形象的典型意义。
2.《伪君子》的主要艺术特色是什么？
歌德
约翰·沃尔夫冈·歌德（1749—1832），德国最伟大的诗人、作家和思想家。他生活于欧洲封建制度日趋崩溃，革命力量不断高涨的时代。他的思想充满着矛盾，曾按父亲的意愿学习法律，却对法律不感兴趣，径自学习文学、绘画、自然科学，研究过植物学、昆虫学、解剖学、光学和颜色学等。在长达60多年创作生活中，写作了大量优秀的诗歌、戏剧和小说，并且在文艺理论、哲学、历史学、造型艺术和自然科学等许多领域，均有卓著成就。他的创作把德国文学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并对欧洲文学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主要作品有诗剧《伊非格尼》、《浮士德》、历史剧《葛兹·冯·佰里欣根》、书信体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等。
浮士德（节选）
天上序幕天帝。天上群仙。靡非斯陀匪勒斯随后。三位大天使带头前来。拉斐尔太阳运行躔度，依旧唱和竞赛的歌声，以雷霆的步伐，完成预定的行程。阳光激励天使，神秘不可名状；巍巍造化之功，和开辟那天一样辉煌。加普列壮丽的大地不可思议地神速旋转；极乐光明的白昼，与阴森恐怖的黑夜轮换；大海洪涛喷沫，傍着千寻岩底飞溅，而岩石和大海永随天体的迅转而回旋。米歇尔狂飙竞相怒号，从海洋到大陆，从大陆到海洋，遍四周连锁般地咆哮猖狂，发出无坚不摧的音响。在雷霆袭击之前，掣动毁灭性的电光。可是主啊！你的使徒们都把你每日的潜移默化赞扬。三天使天光激励天使，神秘不可名状；巍巍造化之功，和开辟那天一样辉煌。靡非斯陀匪勒斯哦，主啊，今天又蒙光降，并承你垂询了世间的情况，平常你也高兴见我，所以我也杂在侍从当中特来拜望。高雅的言词，请恕我不会讲，虽然会遭到群仙的讪谤；我的胡诌定会使你发笑，如果你还没有把笑遗忘。关于太阳和宇宙，我无话可讲；我只看见世人受苦难当。这世界的小神还是老样，和开辟那天一样荒唐。本来他可以生活得较为称心，如果你没有给以天光的虚影；他把这据为己用而称作理性，结果只落得比畜生还要畜生。请恕我直言奉扰，我看他很像个长脚知了，不住地飞，又不住地跳，一头钻进草堆里去唱老调；如果一直藏在草堆里倒也还好！
他偏爱把鼻子向垃圾当中胡搅。天帝你此外对我就无话可告？只为了常来发泄牢骚？难道你觉得世上的东西永远也不好？靡非斯陀不，主啊！我看人世间非常悲惨。世人的痛苦使我哀怜，连我也不忍把穷苦的人儿踏践。天帝你可认识浮士德·靡非斯陀是那位博士？天帝我的仆人！靡非斯陀不错！这傻瓜为你服务的方式特别两样，尘世的饮食他不爱沾尝。他野心勃勃，老是驰骛远方，也一半明白到自己的狂妄；他要索取天上最美丽的星辰，又要求地上极端的放浪，不管是在人间或天上，总不能满足他深深激动的心肠。天帝他虽然这时为我服务还昏昏沉沉，我不久将使他神智清醒。园丁瞧见树芽青青，就知道有花果点缀来春。靡非斯陀凭什么打赌？你会失去这个男仆，假如你慨然允许，我将一步步地把他引上我的魔路！天帝只要他还活在世上，我对你不加禁阻，人在努力追求时总是难免迷误。靡非斯陀我感谢你的恩典；从来我就不高兴和死人纠缠，我最爱的是脸庞儿饱满又新鲜。对于死尸我总是避而不见；就和猫儿不弄死鼠一般。
天帝好吧，这也随你自便！你尽可以使他的精神脱离本源，只要你将他把握得住，不妨把他引上你的魔路，可是你终究会惭愧地服罪认输：一个善人即使在黑暗的冲动中也一定会意识到坦坦正途。靡非斯陀好啦！时间要不了多久。我对于这场赌赛毫不担忧。等到我达到目标的时候，请允许我把凯歌高奏。我将使他乐于以尘土为粮，和我的姨母，那著名的蛇一般模样。天帝那时候你也可以自由出现，我从未把你的同类憎嫌。在一切否定的精灵当中，我觉得小丑最少麻烦。人的活动太容易弛缓，动辄贪求绝对的晏安；因此我才愿意给人添加这个伙伴，他要作为魔鬼来刺激和推动人努力向前——可是你们这些真正的神子啊，应欣赏这生动而丰富的美！那生生不息的造化，将把你们纳入爱的幸福范围。世间事尽管是波谲云诡，要牢牢地绾以持续的思维！天界闭，大天使等分散。靡非斯陀（独白）我有时欢喜来和这位老人会面，但要提防别和他把关系闹翻。伟大的主宰啊，他真不忝，居然和我恶魔亲切交谈。
埋葬死灵之一（独唱）谁用铁锹和铁铲，建造此宅真难看？死灵之群（合唱）幽圹客人着麻衫，这儿大可以安眠。死灵之一（独唱）此堂布置何寒酸，没有椅凳和桌案。死灵之群（合唱）只因借用时间短，债主纷纷来讨还。靡非斯陀躯壳躺下，精神想要逃去，我赶快给他看看血写的证书；可惜人们现在有许多法子，把灵魂夺自魔鬼的手里。老的路子既不通行，新的路子又难找寻；往常我早就独行其是，今天没奈何找来帮手一批。一切事情对我都不顺利！什么传统的习惯，旧时的法律，再也没有丝毫可靠的价值。平常，人一咽气灵魂就出窍，我伏在旁边像灵猫探爪，嚓一声！便把极敏捷的老鼠抓牢。现在它在阴暗处不肯离开，舍不得抛弃那令人作呕的尸骸；到头来仍落得可耻的下场，它随着四大原素的生尅变化而消亡。我时时刻刻都为讨厌的问题所苦恼：何时？何地？以及怎样可以把它捉到？死神已老，失去灵活的能力，而且是否真死？还大有可疑！我多次对那僵硬的肢体馋涎欲滴——可是假象欺人！好像它还在蠕动不止。装模作样，模仿军人训话，作诅咒姿态。加快步伐！奋勇前进！你们这些魑魅魍魉，牛鬼蛇神，不管直角弯角，都是恶魔的嫡派子孙！同时也把地狱大口带来这里，地狱有不少这类东西！它们吞噬灵魂是按照头衔和品级；咱们玩这套送进未来的最后把戏，用不着怎么顾虑和迟疑。可怕的地狱大口在左边张开。獠牙张开；从那喉腔里有熊熊的火流喷射出来，我瞧那后面烟雾沸腾，屹立着永恒不熄的火焰之城。通红的火浪冲击到牙龈，切望得救的罪人们在火海中游泳；地狱的鬣狗凶狠地乱咬乱啃，他们战战兢兢再摸索炽热的途程。角落里还可以发现许多情景，咫尺的地方真够人胆战心惊！
你们干得对，尽量去吓唬那些罪人；可是他们还认为这是错觉和梦境。对着角短而直的肥鬼们训话：喏，你们这些大腹便便的红脸流氓，地狱里的硫磺把你们喂得一肥二胖，长着木桩一般转动不灵的粗短颈项！这儿下边仿佛有闪闪磷光：那便是灵魂，像蝴蝶般长有翅膀，你们拔去它的毛羽，便和赤裸的蠕虫一样。我要打上烙印，加以密封，然后你们把它带进烈火的旋风！你们要留心尸体的下部，老饕们，这是你们的义务。它是否爱在那里盘桓，人们对这点不大了然。不过它爱留恋肚脐眼，当心，谨防它从那儿逃窜！对着角长而曲的瘦鬼们训话：蠢材们，你们都像老总一样的长子，要向空中捕捉，不许休息！尖爪张开，臂膀伸直，把逃遁的游魂擒到手里。它一定不肯安居在老巢里面，何况天才素来是好高骛远。有光明自右上方照下。天人之群跟来吧，帝乡的使者，天人的眷属，飘然遐举；犯罪者得宽恕，赋生机于尘土！喜看万类，欣欣向荣，徘徊行列，遨游太清！靡非斯陀我听出声音嘈杂，调子不谐，随着恼人的晨光而播送下来；这是不男不女的玩意儿，只有伪信者才对它喜爱。你们知道，在极端恶劣的时刻，我们曾经想把人类毁灭；可是这种极恶穷凶的发明，对他们的祈祷正是求之不得。这些纨绔儿女，扭扭捏捏！
曾把我们的好些东西拦路抢劫，用我们的武器攻击我们，同是魔鬼，却伪装成好人。这儿失败，将永远是你们的耻辱，快去到墓边，将四周牢牢守住！天使们合唱（撒着玫瑰花玫瑰花儿光灼灼，清香四射何郁馥！飘荡复飞飏，暗中生趣藏，小枝添羽翼。蓓蕾亦开坼，好花须早发。春光已漏泄，红花与绿叶；乐园乐无涯，贻此长眠者！
【提示】《浮士德》是歌德以毕生心血来完成的一部杰作，是歌德的代表作，也是当时欧洲文学的最高成就。它与《荷马史诗》，但丁的《神曲》等齐名，被文学家认为是史诗性的巨著，在世界文学史上享有崇高的声誉。《浮士德》以诗歌形式写成，共分两部，11111行。第一部共25场，不分幕；第二部分为5幕。全剧没有首尾连贯的情节，以主人公浮士德的思想发展为线索，写他探索真理的一生。歌德在这部辉煌的哲理诗剧里，通过对主人公锲而不舍、自强不息、执著追求人生真谛和社会理想的描述，深刻地再现了上升时期资产阶级先进人物的精神探索进程，并对之作了艺术的总结，在某种意义上可把它看作是文艺复兴以来资产阶级在300年间的一部精神发展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