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聊城有一处古迹——山陕会馆。馆内有一关帝殿,殿前础柱上有一幅对联,日:“非必杀身成仁,问我辈谁全节义;漫说通经致用,笑书生空读春秋”。会馆是山西、陕西的商人所建。这一对联反映出富甲天下山陕商人对文人蔑视。
文人受蔑视并非全无道理。文人纵有满腹经纶,如果不遇明主,只能给人以穷酸的感受。唐彦谦有一道七言绝句《过长陵》对此有过形象的描述:“耳闻明主提三尺,眼见愚民盗一抔。千古腐儒骑瘦马,灞陵斜阳重回头。”看看那些大字不识的武夫,靠手中三尺龙泉,夺得天下,一旦成为帝王,死后陵墓上的土愚民盗一捧,也要判处死刑。而满腹诗书的读书人又有何用?“古道西风瘦马,”只有一副穷酸落魄的样子,经过汉王帝寝的灞陵之下,回头望望,只会发一通思古之幽情而已。
在帝王看来,“之乎者也”是无助于事的。宋人笔记上有这样一则故事:有一次宋太祖赵匡胤经过一道城门,抬头一看,城门上写着某某之门四个字,他便问旁边的侍从秘书说:“城门写某某门便好了,为什么要加一个之字呢?”那个秘书说是个语助词。赵匡胤听了说,这些之乎者也又助得了什么事啊!既然无助于事,文人自然难得发达。加上文人大多不会营生,难免穷困潦倒。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就是中国历代文人中“学而不得仕”者的形象写照。
书生酸腐,如之乎者也,无助于事也就罢了;如果帝王也成了酸腐的文人,其害则大矣。南朝梁元帝读书读呆了,敌兵临境,还要文武诸臣戎服听他讲书,最后终于亡了国。他投降时,放一把火,把收藏的十四通八十万卷图书焚之以炬,他说:“文武之道,今夜尽矣。”有人问他为什么烧了书,他说:“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只可惜他的醒悟已为时太晚了。
如果文人真的一无所用,那文化早已绝迹了。英明的君主,无一不重视英才的选拔。有语云:“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曹丕甚至把读书著文看作“经国之伟业,不朽之盛事。”这虽然未免把读书看得过高了些,但却从另一个方面反映出文人的重要。千百年来,正是富甲天下的商人眼中百无一用的文人,用他们手中的一管弱笔,指点着江山。一首诗歌,可令山川增色;一纸文字,可抵千军万马。王之焕的《登鹳雀楼》,将偏居一隅的鹳雀楼名扬千载;崔灏的一首七律,让长江岸边的黄鹤楼声震神州;张继一则小诗,为苏州赚来不知多少人民币和外汇。试观海内,哪一处名山没有文人的点睛之笔?哪一处胜迹离得开书生的生花羊毫?更不用说他们在推动历史发展中所起的重大作用了。李斯的《谏逐客令》为秦王统一中国奠定了基石;苏秦、张仪在七国之间纵横捭阖;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改变了整个世界。
回溯历史,人们记住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的同时,也记住了孔子墨子、李白杜甫,可那些嘲笑过文人脑满肠肥的商人,却早已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