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凤是在六岁那年住进家里的。家里穷了,反而愿意把原本在外面养着的孩子接回家里了。父亲的原配正室因为得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病没了,母亲于是被父亲接回家了。若凤很满足自己能与父母一起其乐融融的日子。也特别珍惜与家中亲戚们的友好关系。
父亲有一个妹妹,与母亲年纪相仿,名叫欣芳,嫁了个高官的公子哥,也算是官二代吧。这官二代与父亲甚是投缘,每回陪若凤的姑姑回娘家总忘不了与父亲喝几杯,喝得多了,谈兴甚高,什么话都敢掏心窝地说。父亲也很佩服妹子的这位姑爷。有一回就对一位客人说:“我这位妹夫真是人如其名,人中龙凤啊。我看他不仅可以叫海龙,完全可以叫天龙啊。”当然父亲不会知道,他的这句看似口误的话却被别有用心的人有意传开了,传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的,最终导致了一场悲剧。
因为两家的关系亲近,所以从小若凤就经常到姑丈家去做客。姑丈人特别豪爽,每每都要备办一大桌子的酒菜款待,即便若凤小小年纪,他也是郑重其事地热情款待。在姑丈的酒席上,若凤也见到了很多高官子弟,但若凤都没有动过心。
姑丈家有一个精致异常的酒柜,酒柜里装着很多名贵的红酒。但姑丈并不常从酒柜拿酒出来。直到一个寒冷的冬夜,姑丈才破例拿出来。因为太冷了,正在姑丈家做客的若凤原本想早早地与表弟表妹们窝在炕上。但才窝了一小会儿,就听外间的姑丈在喊姑姑以及表弟表妹们出去,姑姑顺带着把若凤也叫上了。
据姑丈过后说起这件事,他说他原本是要替若凤留意好夫婿的,但不是皇上。因为皇上虽好,但三宫六院的,做皇上的女人并不好做。哪曾想缘分真的就在那摆着呢!
皇上那个晚上不知哪个神经突然兴奋了起来,那么冷的天,不好好在宫里呆着,却突然想到那个曾经被自己贬过现在又让自己召回京城的黄海龙。想起这个人的豪气万丈,也便想起了这个人的善饮,要谈论诗词得找他,要喝酒更得找他。于是一行人悄悄地从宫里出来,不约而至,直接到了若凤的姑丈处了。
姑丈看到皇上亲自到自己家里来了,赶紧就备上了酒菜,家里珍藏的老酒也拿出来了。皇上喝得高兴,嫌人少喝得不尽兴,又让姑丈喊人来陪,姑丈想这么冷的天,不好兴师动众的,就叫自家的人吧!于是就有了若凤与皇上的见面。
那时的皇上,英气逼人,也不过二十五六吧。剑眉星眼。最吸引人的是那温嫩的红唇,从那唇上说出来的温柔话,让一向文静的若凤禁不住心跳加速。而皇上一向看惯了那些热情活泼的女子,忽然眼前出现了这么一位温文尔雅的女孩子,眼前就一亮了,再加上在若凤在酒席上的言谈举止也都适度得体,很有大家闺秀的范儿,于是皇上就有了那么一点意思,想娶了她。但那时皇上已有皇后了,所以就想纳她为妃。“就封你为淑妃吧。”他许她。
后来是怎么当上娘娘的,若凤不想再去想这些事了。
此时的若凤在梦中再次重温那些旧梦,她依稀又拿起了姑丈家的那瓶象征着浓烈爱情的红酒,以前的她,端庄大方地把一杯杯爱情的酒倒给了心仪的夫君,而今晚的夜色苍茫,她想把它倒给自己喝,她想喝干这瓶爱情的美酒,让自己就此醉死……
若凤恍恍惚惚地又进入了一个极为喜庆的场所,大大的红红的画面色彩缤纷绚丽的灯笼高高地挂着,在亮得耀眼的灯光下衬得更美了。鞭炮声劈劈啪啪地响,人流如织,个个忙得如陀螺在转。这不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吗?
镜头又转换了。若凤的侍女青娥抓着她的手,张嘴在说一些一生一世都要跟随小姐的话。说话的声音竟然还带着哭腔!
“不好了。”若凤一激灵,从梦中醒过来了。不是梦!青娥就在跟前!“娘娘快,快,快,着火了。”整个床幔都是火,热浪无情地炙烤着俩人。青娥一把抱起一床厚厚的被子,往外就跑,“娘娘,我把这祸物带离这儿,你会更快脱离危险的。去喊人了,你快点逃离这房间啊。”青娥的声线很高,外间的人被惊醒了。人们慌慌张张地往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跑去。有冷静的,就想着灭火。厨房水的储备其实并不多,人们就又想到花园里的那个水池。一会儿功夫,宫里的女人就把水池围满了,个个惊慌失措的。
忽然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了。“那是娘娘吗?”“好像不是,那会是谁呢?”“那不就是青娥吗?”“青娥,青娥,把那一床被扔掉!你不要命了呀?那是易燃物呀。”但青娥似乎完全不管不顾人们善意的建议。她的长长的头发已被烧得不成样了,可她还是拼了命似地往水池方向跑过来,她已说不出话了。一不留神,脚下被什么绊了似的,她往前冲的身躯刹不住地扑到地上了。她倒下了。人们围过来,有人提着水往被子上狠命浇水。忙乎一阵子,人们总算松了一口气了。青娥暂时安全了。
然而人们陡然又发现,青娥双眼闭合,牙关紧咬。人群又开始了一阵噪动。“怎么办呀?”“还不快请示娘娘?”“娘娘呢?”“娘娘,娘娘”人们大声呼喊着。
此时,若凤就躺在她的悠雅居里。具体点说,是躺在地板上。外面的喧哗把她唤醒了。有点常识的人当然不会以为她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安然入睡,而是她竟然晕倒了!
原本青娥抓她手时,她已醒过来了。她听到青娥催促她快逃时她两脚迈动,却莫名地两腿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了。
其实,自从知道皇上另结新欢,她什么都吃不下,一日日地消瘦下来。为了不让别人笑话,她仍然一日三餐照样安排。但哪吃得下?再加上经常性失眠,此时她的身体已是极度不堪一击了。
若凤看到青娥了。此时的青娥,已被人们抬到静心室的床上了。若凤叫下人倒了一杯温水,轻轻掰开青娥紧咬的牙交,灌了一丁点温开水进去。不一会儿就见青娥的眼睁开了一条缝。
“青娥,太好了,你终于没事了。”一个素日与青娥交好的宫女素琴哑声说道。
接下来就是请来了大夫。号过脉后,大夫一脸严峻地说:“她的脏腑已吸入浓烟,情形不妙啊。”
“救救她吧!不论花多大的代价都成。”原本不轻易流露情感的若凤此时也急了。“事情因我而起,我要对她负起全盘的责任,我不能丢下她啊。”
“先吃些药吧。你们得先准备好看病所需的钱。”大夫说,“也许要花很多钱啊。如果靠宫里出,这得等上面批,只怕时间上来不及。过一个时辰我再来。”
若凤一路小跑跑到悠雅居,从那出来时,手上拿来了一些金饰银饰,珍珠链子,玉器等等。她把它们一古脑儿堆放在桌上,对着来看望青娥伤势的所有女孩子们说:“大家有就多少拿一点救救青娥,不够我再想办法。”众女纷纷转身返回所住的地方,翻箱倒柜,不一会儿,就集合一笔财物。
“大家先回房吧。这事不要声张才好!皇上那边,我自会交代。”若凤不疾不徐地说了这一番话,抬起右手,手指指向外头。
众女大多回去了。只有素琴坚决不肯回去,要留下来照料青娥,陪着青娥。
让青娥服下药片。三个女子在静心室一起度过了一个极为难过的夜晚。之间大夫来看了几回,脸色缓和了不少,若凤与素琴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
若凤一直看着青娥被烧伤的俊脸,心痛的感觉又来了。她想起了自己是在七年前回娘家时在母亲房里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孩子。长得还算标致,手脚也快,做事也周全。这是母亲对她的评价。母亲那一阵子身体生了病,就叫来了青娥来临时照料下她。不想就这样被若凤看上了。若凤征询青娥的意见:“你愿不愿意随我入宫呢?”“愿意愿意!我家中父母双逝,了无牵挂了。虽也有哥哥嫂子侄子,但他们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我愿意跟随小姐您。”
于是,两人就在一起了。原本以为可以风平浪静地一起过完五年又十年,十年又二十年,哪曾想由于自己的疏忽大意,竟害了可怜的青娥!
“可是自己明明就不曾用过火,哪来的火星子?”若凤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这边忆柔宫乱成一团,那边昭惠宫却安乐一片。
昭惠宫距离忆柔宫甚远。原本皇上是想让玉妃住在离忆柔宫较近的瑞仪宫的。但洪曼玉不过三言两语,皇上就不说话了,默许了玉妃住在她自己挑选的昭惠宫里了。
昭惠宫宫如其名,是皇上亲自督察建造的。宫殿虽不如忆柔宫来得精巧,不如忆柔宫来得赏心悦目,可建筑的宏伟壮丽,金碧辉煌却是有目共睹。论规格,昭惠远高于忆柔宫。忆柔宫是若凤原本当淑妃时居住的地方,当上了娘娘后,自然得选择更富丽堂皇华美耀眼的宫殿居住来匹配她的一国之后的高贵身份,于是皇上赐给若凤昭阳宫。但若凤在忆柔宫住惯了。除非皇上指定要在皇后处就寝,否则若凤是不在昭阳宫里长居的。皇上日理万机,虽知若凤是出于念旧,可以理解。也明白这样做似乎不太合礼仪,但居所的简洁恰好与自己平日所倡导的勤俭治家为全国做个好榜样的论调是一致的,也便不多加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