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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送走大师兄之后,姚逸才回到自己房里往躺椅上一躺,细细回想着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此时,他的内心既高兴又纠结。从目前的情况看,杨万昆案应该算是有了比较大的进展,这是他值得高兴的。可同时他也感到很纠结,因为有两个人像谜一样在他心里让他困惑,而这两个人都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一个是林然,另一个是二师兄唐震武。

这次来浦市办案,与林然久别重逢,让他欣喜万分。虽然十年未见,可林然依然那样美丽动人,甚至比十年前更有魅力。十年前她虽然漂亮,可爱,但毕竟是个十七岁的青涩女孩,可如今的林然却已是一个亭亭玉立魅力四射的成熟女性。然而两人第一次在通信兵团见面时,她却装着不认识他,尔后又对他不即不离,不冷不热,令他十分困惑。当她终于在端午节那天接受了他的感情之后,他却发现,她身上依然笼罩着一层神秘,特别是在大师兄遇险的这件事情上,她的这种神秘更加让他困惑了。虽然她解释那张纸条是一个不认识的小男孩送给他的,可他根本就不相信!他知道她在撒谎,只是没有揭穿她。因为他感觉到那张纸条与写给大师兄的那张纸条一定有着某种联系,而且她脱口而出称大师兄为“姚义士”,正是两张纸条上对大师兄的称呼。加上那晚在华团长会客厅里分析案情时,林然对问题的几点分析和假设,简直可以说是在引导着他的思路。难道十年间她真的有如此大的变化和进步?还是她背后有什么高人?她究竟是什么人?是伪装很深的日本间谍?不像!从她做的这一系列事情看,她不可能是日本间谍!是戴笠手下的人?也似乎不像,因为她当初不愿与自己相认就是以为自己进上海无线电管理局当过特务!既然她不喜欢当过特务的人,那她自己怎么还会去当军统呢?如果排除了这两种人的可能性,姚逸才认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她极有可能是潜伏在通信兵团的中共地下人员!

还有二师兄唐震武。虽然昨晚黑衣蒙面人不能完全排除的尚有两人,但其实姚逸才在心里基本上已经断定昨晚的黑衣蒙面人就是二师兄,而不是悟明师兄,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但,二师兄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目前还没有想到一个很好的解释!那天姚逸才回浦市后听唐伯伯说二师兄一年之内还掉了大雷的十万元借款,他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次听他酒后说再过半年,如果明玉还没有出嫁,他就亲自去肖家求亲,还说有些事眼下不方便跟自己说,当时自己没有去深想,现在把这几件事联系起来一想,发现这里面竟有诸多疑问:当年他突然从哪里弄来那么大一笔款子来还大雷的借款?为什么一定还要等上半年才去肖府求亲?他有什么事情眼下不方便跟自己说?如果昨晚黑衣蒙面人真是他,那他为何要救走那些押送假黄三儿的黑衣人?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他究竟在帮谁?

也许是昨晚没有睡好,他想着想着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等被人叫醒来时,已经到了晌午。原来是轩叔在叫他,说震武镖行的唐老板来了。

姚逸才揉了揉眼睛,说:“好的!快请他进来!”

唐震武微笑着走了进来。此时他戴着苗家人特有的蓝布包头,身着靛蓝色粗布对襟衣,裤脚宽大,典型的苗家打扮,显然他已经先回过家洗浴后换过装了。不过,虽然几天前他也戴着苗家大包头,但衣服却穿得有几分汉化,不像今天这么彻底回归苗人的装束。

姚逸才感到有些奇怪,说:“二师兄,今天怎么这一身打扮?”

唐震武笑了笑,说:“我本来就是一苗人嘛!”

姚逸才本想再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遂问道:“今儿如何回得这么早?”

唐震武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脸上有些不自然地说:“你不是约我喝酒么!我下河带了两桡就跟军叔请假回来了!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天,他们也不会搞太晚,寨上人还要回去!”

这时,姚母听说唐震武来了,叫翠莲给他沏来了茶,送来了瓜子水果。姚逸才对翠莲说:“翠莲,去跟厨房里说一声,给我炒几个下酒菜送来,我要跟我二师兄喝几杯!”

翠莲应了一声,走了。

唐震武点燃一支香烟抽着,问姚逸才道:“才儿,今儿怎么想起邀我喝酒来了?是不是有事要和我讲?”

“嘿!我们两弟兄喝酒未必一定要有事啊?”姚逸才笑着说,“早就想叫你上我家来喝几盅了。这几天忙,今儿才有点闲,所以就叫上你了!”

唐震武诡异地一笑,表情中明显地不相信姚逸才的话。

“你不信啊?”姚逸才说,“明儿你问大师兄,我也邀了大师兄,可他讲下午保里有事,回去了。大雷在船行里忙,所以也没有空来。”

“信信信!”唐震武哈哈一笑,说,“看你那紧张样子,跟你开玩笑呢!”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翠莲和另一中年妇女一起用茶盘端着几碗菜和碗筷酒具进来了。姚逸才赶紧起身摆好桌子,让她俩把碗筷酒菜放好。

“来,二师兄,饿了吧?”姚逸才给唐震武满满地斟上一杯酒。唐震武则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说:“今儿还真有些饿了!”

姚逸才端起酒杯,说:“二师兄,这次大师兄有惊无险,你当记头功!来,我代大师兄敬你一杯!”

唐震武看了姚逸才一眼,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辨认一下他说的是真话呢,还是话中有话,见姚逸才一脸真诚,便说:“大师兄的事,是我们几兄弟共同的事,谈不上记功不记功的!来,为大师兄的安然无恙,干!”二人对饮了一杯,姚逸才又把酒杯斟满,然后各自吃着菜。

喝了几杯之后,姚逸才说:“二师兄,昨儿晚上还有个情况你晓得吗?”

唐震武刚要把一杯酒往嘴里送,听到姚逸才问这句话,那只手停了下来,大约三秒钟后,他一仰脖子把酒喝了下去,放下酒杯,摇了摇头,说:“不晓得,你讲一下看。”说完掏出香烟,燃上一支抽着。

姚逸才看了看他,说:“昨儿晚上我们在肖家弄截获的黄三儿是假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唐震武一下子惊呆了,他圆瞪着双眼,盯着姚逸才,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他的话是真还是假。半晌才又问:“那大师兄是如何脱险的?”

“昨晚上情况比你打听到的要复杂得多!”于是他把发生在清水坪的事情给唐震武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留意着他的表情,当然事先的纸条传信,随后他带着通信兵团将黄三儿“偷梁换柱”等事都被隐去了。

在听姚逸才叙述的同时,唐震武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化着,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愤怒,听完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有些好奇地问:“这么说,在清水坪那边帮大师兄的不是你?”

“不是,我在肖家弄堵截黄三儿,”说这句话时,姚逸才留意到唐震武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万寿山的香堂是我带走假黄三儿之后才转移到清水坪去的。”

“你一个人在肖家弄堵截黄三儿?”唐震武看了姚逸才一眼,问道。

“不是,请了朋友帮忙!”姚逸才盯着唐震武。

“那……干嘛不把押送假黄三儿的人抓来审问一下?”唐震武问。

“没抓到,有一个武林高手把他们救走了!”姚逸才一直盯着唐震武,而唐震武则回避着姚逸才的目光,只顾自斟自酌。

“武林高手?”唐震武看了一眼姚逸才,问,“你跟他交过手了?”

“没有,他似乎没有恶意,”姚逸才还是盯着唐震武说。“他没有伤及我的朋友,只是点了他们的穴。所以,我没有现身,我估计那位高手这么做定是有什么苦衷!”

这时,唐震武端着杯子的手明显的抖了一下,他一口喝掉那杯酒,然后问:“才儿,你是讲,那个人当时出手时你在巷子里都看到了?”

姚逸才微笑地点了点头,说:“看到了!”

唐震武脸色有些难看,继续喝着闷酒问道:“那你认出他了吗?”问完之后,他才抬起双眼,死死地盯着姚逸才。

姚逸才没有吱声,还是那样微笑地看着他,半晌才摇了摇头。

唐震武脸色似乎缓和了些,他放下筷子,点燃一支香烟,说:“才儿,我还有些事,我要走了!改天我再请你们喝酒!”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姚逸才也不吭声,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城门外……

就在姚逸才与唐震武在家里喝酒的这段时间里,林芳丽却身着便装,与一位身着旗袍的中年妇女在入云山上的水星阁三楼上。入云山山上山下有好几座寺庙,陆军二十二战地医院和四十三后方医院如今就驻扎在这几座寺庙里。这水星阁就建在山上这座兴隆寺下五十米远的山崖上,是民国五年时任国会议员的廖名缙回乡省亲时倡修的。当时姚逸才的父亲姚遵三出了重资,所以廖名缙才给他赠送了如今挂在姚家大院的那幅中堂《松风竹韵图》。

与林芳丽在一起的这位中年妇女就是那次袁小林在万寿宫门口看到的熊校长。此时她与林芳丽一起面朝沅江,凭栏而立。这时,熊校长正对林芳丽说:“小林,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就放心了!姚义士没事就好!否则,我会一辈子心不安的!”听她的语气,林芳丽应该是刚刚把昨晚上清水坪的事向她叙述了一遍。

“姚义士是没事了,可是,”林芳丽欲言又止。

熊校长侧过脸来问道:“怎么啦?是不是姚公子对你的身份……?”

林芳丽思忖了一小会儿,说:“他没有说,但我感觉得到,他有所怀疑了!”

熊校长想了想,说:“如果有一天,他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的话,你就说是我给你的纸条,让他来见我吧!你不要暴露身份!”

“不会的!”林芳丽说,“即使他有什么怀疑,我相信他不会追问我的!更不会跟别人说起他对我的怀疑!”

熊校长笑了笑,说:“他很爱你吧?”

林芳丽矜持地一笑,说:“目前可以这么说吧!”接着她含笑把端午节那天去姚逸才家见他父母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熊校长听了之后,点着头说:“既然这样,他应该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来!”

“我相信他不会的!”林芳丽说,“我倒是替惠姐有些担心,我们连续破坏他们的行动,他们会不会对杨惠产生怀疑?”

“杨惠没事!”熊校长说,“李梓楠和余华莲都很信任她!”

“那就好!唉,熊姐,”林芳丽说,“你让惠姐注意一下,目前种种迹象表明,同善社极有可能与日本人有勾结!”

熊校长说:“我上次问过她了,她说还没有发现这方面的情况,而且听说杨万昆是被日本人杀害之后,她也感到非常吃惊!”少倾,她又说:“小林,既然姚公子对你产生了怀疑,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好!你们毕竟十年没见了,还需要再深入了解一下。”

“我知道,”林芳丽说,“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和了解,我发现他没有变,还是当年的他,正直,睿智,机警!也正因为这样,我才重新接受了他的感情。”

“嗯,那就好!”熊校长有些欣喜地点着头。

然后二人慢慢走下楼来,出了水星阁。走到山下的黔王宫门口时,熊校长说:“小林,我去四十三医院一趟,把这情况跟上官同志通报一下,你先回去吧!”

“嗯,熊姐再见!”林芳丽告别熊校长之后,匆匆回到了通信兵团。

林芳丽回到通信兵团之后,本想找袁小林聊聊,却到处找不到他,一问,才知道他上午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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