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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狐狸村庄

一个好吃懒做的绯绡,已经让人头大,而一群好吃懒做的狐狸,与人共居,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最终的人狐大战,又是谁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子进,我们去桂州如何?”

王子进趴在窗户边,本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听了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如此甚好,正好在扬州也玩腻了!”

绯绡听了摇着折扇笑道:“没有想到花痴如你,也有对美色厌倦的时候啊?”

“你不要打趣我,实在是一般的庸脂俗粉无法入我的眼!”王子进说着推开窗户,望着大好时光,良辰美景,一脸愁容,“踏遍天涯,不知要去何处才能寻得人间绝色?”

“子进,既使你心中有张天下的蓝图,怕是那图上标注着的也都是各处美女的水准吧?”

王子进听了,双眼恍惚,过了许久方道:“不错,不错,也许我应该画一幅这样的图!”

绯绡听了这话不禁轻笑摇头,没想到这个花痴居然把玩笑当了真,哪知还没等笑出声,就听见王子进继续说道:“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

“什么事?”绯绡听了一惊,这呆子做事从来没有后悔二字,向来永往直前,不知迂回,怎么今天居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却见王子进望着他坏笑道:“我后悔过去救狐狸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清是男狐狸还是女狐狸……”话还没说完,迎面一把扇子就飞了过来,那木制扇柄一下就打中了他的鼻梁,把他打得哇哇直叫。

这良辰美景转瞬即逝,皆是因为一声杀猪一般的哀号,直冲云霄!

第二天一早,绯绡去退了房,两个人打算顺着湘水而下,直去桂州。

王子进的鼻梁还挂着一片青紫的颜色,愤愤地不与绯绡说话。可是一到了船上,王子进就又开始活跃起来,早就把昨日的仇怨忘得精光。

“绯绡,绯绡,你看这大好风光,山水如画,真是赏心悦目!”

那湘水两旁多为青山,因此风景甚为优美,与长江的浩浩荡荡相比,虽气势略逊,却多了几许秀丽。那山上烟雾缭绕,远看形象各异,有的像是龙腾虎跃,有的像是春笋抽芽,王子进一时看得浑然忘我,只觉得美不胜收。

“所以不要总是在那繁华闹市待着,出来走一走也是好的!”绯绡见了这美景也觉得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绯绡!”王子进听了这话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依你贪慕人间享受的性格,怕是来这偏远地方不是没有道理的吧?”

绯绡听了笑道:“子进,你真是了解我啊!”说罢,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我就是为了这个才特意走一趟的!”

王子进看了那东西,不由纳闷,只见绯绡的手上正托着一只小小的纸鹤。

“这是什么东西?”王子进见了一把就抢了过来,那个纸鹤折得甚是粗陋,似乎是哪个笨手笨脚的庄稼汉的作品。

“那是别人带给我的口讯,你稍微用心看一下!”

“用心?”王子进听了暂时忽略那纸鹤皱皱巴巴的外形,方始隐隐约约看到纸鹤上面的一行小字:登高望远处,不见故人影!山茫茫,水渺渺,弦管呜咽如泣语,何日君再来?

王子进望着这词,又望了望绯绡白色的身影,突然觉得心中一冷,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如何?”绯绡正满脸笑意地等着他的评价。

“绯、绯绡!”王子进颤声道,“你有恋人?此番是不是要与我作别了?”

“嗯?”绯绡听了两条剑眉拧在一起,一把夺过纸鹤,“不是啊,这是我的一位旧交给我的!”

“你的旧交不是一位女子吗?这明明是一首闺怨怀春的诗啊!”

“怎么会?”绯绡听了笑道,“是个男的!”末了又问,“子进,你是从哪里看出来这是一首女子怀春的诗啊?指点一二?”

王子进听了立时哭笑不得,又看了看绯绡的神情,不是假装。看来狐狸就是狐狸,它们好像分不太清楚感情的差别,如果对别人好,那似乎就是它们的全部心意了!王子进望着绯绡站在甲板上对着阳光苦苦思索那字中涵义的认真模样,心中不由一片温暖,微笑起来。

眼见这湘水九曲三折,旖旎秀丽,不知要通向哪里,竟隐隐希望这旅途永远都没有尽头。

这趟水路一直行了几天,王子进终于从开始的异常兴奋转变为闲极无聊,而且这几日都是吃鱼,嘴里简直能淡出鸟来。

“绯绡啊,什么时候才能到啊?”王子进躺在船舱里抱怨。

“哎呀,什么时候才能有鸡吃?”绯绡也坐在一边叹气,两人各自有各自的苦恼,直要把这浅浅的湘水填平。

行了不知多久,只听江面上传来一阵洞箫的声音,那箫声悠扬好听,婉转着缠绵在山谷间: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正是诗经中的《淇奥》,讲述一位女子思慕君子的情怀。

王子进听了这曲子,突然间头大,他还从来没有在乐坊以外的场合听到这样露骨的曲子。

绯绡听了这箫音,却急忙一跃而起,走上甲板。王子进见了,也赶快爬起来跟着他出去。

只见湖光山色中,有一叶扁舟,正在湖心荡漾。那船甚是狭窄,也没有船舱,只见一个着了湖水般青绿衫子的人,一把长发高高扎在脑后,直泻而下,正闭目吹箫。

王子进远远望着那人的模样,只觉得美不胜收,虽然看不大清晰,但也知道是一位绝色佳人。

“船家,把船划过去!”绯绡见了急忙吩咐艄公。两人的小船随即调转船头,破水而去,直往那小舟的方向靠近。

王子进见那人眉目越来越清晰,心中简直乐开了花,这人与绯绡风姿不相上下,看来此番是交了艳福,若能娶得此女进门,他这一生就再无所求了。等会儿一定要让绯绡好好撮合一番。

正在摩拳擦掌之际,两条船已经靠在了一起,那青衣人朝二人笑了一下,将洞箫往腰中一插,一跃就跳到二人船上。

王子进见这人的矫健身影,突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就见那人非常高兴地朝绯绡打了个招呼,接着就朝王子进作了一个揖:“在下胡青绫,有失远迎,让二位久等了!”

王子进听着他一把男人的声音,身材也甚是高挑,突然觉得心一下就凉得彻底,只好有气无力地还礼:“在下王子进,得识兄台,不胜荣幸!”

看来这些狐狸不但分不清男女之情,好像连男女的差异都不大分得清,怎么一个个都是雌雄莫辨?难道他们都有这种追求模糊感觉的癖好?

一路上青绫引着二人的小船择了一处靠岸,接着就是连绵不绝的山路。

王子进一边走,一边忘,走了一会儿连自己是从哪里进的山都忘了,只觉得周围郁郁葱葱,自己简直是进入了一片绿色的海洋,要被这草和树淹没了。

“绯绡,绯绡,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王子进见了这景致不由害怕。

“我们要去一个很久远的村落!”

“哦!”王子进望着那青绫几乎要与绿色融为一体的背影,又想起绯绡的名字由来,莫不是这位狐狸老兄也在哪里看到了让他流泪的像是绿绸缎一样的东西?怎么起的名字和绯绡如出一辙?

“你可是在想他的名字和我的相似?”绯绡见王子进发呆,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是啊!”王子进点了点头,“要是初识的人一定会以为你们俩是合伙开绸缎铺的!”

“他见我的名字好,就取了一个相似的!”

王子进听了不由暗自摇头,这样雌雄莫辨的名字也叫好?他实在是不想再评论这些狐狸的品味了。

正在偷笑间,绯绡回头朝他正色道:“等会儿进去了,千万不要吃任何东西,也不要喝酒!”

“为什么?”王子进纳闷道。

“子进!”绯绡面色一沉,“此次青绫叫我回来,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我才不得不过来援手。我一心只牵挂着你,若是连你也失了心志,怕是我们就再也无法从这村庄里出去了!”

王子进听了,只觉得心中一凉,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没等发问,就见青绫往山下一指道:“到了!”

王子进只见一片郁郁葱葱中,几道炊烟袅袅,竹屋碧绿,是一个祥和的小村庄。旁边的绯绡面色冷峻,仿佛这小村庄中藏着什么机关,倒是青绫很是热情,又接着引路去了。

王子进一脑门子疑问,根本就没有发觉,自己走了这么久的路,却连一丝疲惫都没有。

村庄里布置得甚为雅致,家家都是小小的竹楼,依山傍水,简直是画上的景色。村子里的人见了三人,表情各异。王子进则像呆鹅一样四处张望,眼见这村子里的人或老或少,与其他村落并无不同。

青绫引了二人直往一处竹楼走去,待到大厅三人席地而坐,地上是竹子的凉席,一坐上去立时凉爽了许多。

“这位王兄就是你一直记挂的人?”青绫指着王子进道。

“不要这样称呼我!”王子进听了挠头道,“还是叫我子进吧!”绯绡听了这话却并不回答,只是缓缓道:“青绫,此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般急着叫我回来?”

王子进现在是越来越佩服他了,他是怎么从那首慢悠悠的闺怨诗里读出十万火急的?

“先不说这些!”青绫拍了一下手,“我们先喝酒吃鸡!”接着就见几个穿着粉色、紫色衣服的少女托着酒坛和烤鸡进来了。那几个少女甚是娴熟,很快就把火生了起来,一会儿屋子里就异香扑鼻,全是那烤鸡芬芳的香气。

王子进在船上吃鱼吃得久了,哪里捱得住这样的诱惑,恨不得一把就把那鸡从烤架上拽下来大快朵颐,可是又想起绯绡的吩咐,只好咽了咽口水。

旁边坐着的绯绡似乎也并没比他出息多少,眼见他的手伸起来又放下,再伸起来,又放了下去,一看就是内心在苦苦挣扎。

“公子,请用!”那女孩说着用银制的刀子切下一条鸡腿来,递到绯绡面前。

只见绯绡一脸严肃地望着他:“子进,一切就看你了!”说完,一把接过盘子就开始狼吞虎咽。

王子进见了他那贪婪的吃象,突然有一种受骗的感觉,眼前正有一杯美酒,清澈见底,正泛着绿绿的光,显是陈年佳酿。不管了!王子进一咬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酒喝下去,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迷迷糊糊中见绯绡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鸡。

他急忙要伸手求助,哪想身体一歪就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一边的青绫望着王子进轻笑了一下,对绯绡道:“绯绡,我找你正是有事商量……”

“你快说吧!”

“对了,此人你认识吗?”青绫说着指了指在地上昏睡的王子进。

“不!”绯绡的俊脸上一副迷茫的表情,“不过有些面熟而已,但又好像是陌生人!”

青绫听了点了一下头,缓缓道:“现在已经是这个村子生死存亡的时候了,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怕你心有旁骛,不能竭尽所能!”

“青绫,是有人发现这里了吗?”绯绡正色道。青绫没有回答,脸上却突然显出了悲哀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王子进才悠悠转醒,一抬眼,却见深色帷帐,是客栈惯用的那种,可是在那小村落里的客栈?但是这房子一看就是木头的,似乎又不像。王子进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见外面日上三竿,急忙叫道:“绯绡,绯绡!”

空落落的屋子里哪里有人应声?

绯绡哪里去了?他一时心急,又把屋子翻了个遍,可是除了他自己,哪里还有半个人影?王子进想起绯绡昨日吩咐,心中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跑到楼下去问店家。

“这是哪里?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那算帐的掌柜眼皮也不抬一下道:“此处是桂州的一个小镇!这里是我开的客栈!”

“那和我一起来的有没有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美貌少年?”

掌柜这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客官,来投宿的就你一个,哪里有什么美貌少年?”

王子进听了心中顿时一片冰冷,失神落魄地走出客栈,只见那太阳白花花地照在小镇的路上,街上行人稀少,到处一片祥和的景象。

他望着这陌生的小镇、陌生的景致、陌生的人,突然觉得一片茫然,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吗?自从去年秋天与绯绡相识后,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过。不论是开心还是生气,身边都会有绯绡,一身白衣、一张俊脸、一抹坏笑,在一旁打趣他、揶揄他、嘲笑他、帮助他。

可是,怎么只是一转眼,那些曾经的快乐都变成一张张的剪影了呢?

绯绡那俊逸的身影在眼前不停地晃着,却再也摸不着了。

想到这里,他鼻中一酸,刚刚要流下泪来,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绯绡?”王子进愉悦地叫了起来,回头一看,整个人却呆住了。只见身后站了一个年轻的道士,方面阔口,腰悬着一柄长剑,手中拿着一把佛尘。

“你可是在找狐狸村庄?”

王子进闻言点了点头:“你是?”

“在下道号明月,我也正在想法找那狐狸村庄!或许我们可一路同行?”

王子进望着那道士方方的一张脸,突然迷惑了,不知这个莫名其妙的道士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正午的阳光把那道士杏黄色的道袍晃得刺眼,王子进望着眼前这道士一身打扮,像是说书人口中的人物,又像是个唱大戏的。他笑着摇摇头,转身要走。

“这位书生!”那叫明月的道士却不依不饶,又追了上来,“我不是在开玩笑,我真的在找那狐狸村庄!”

“你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地方啊?”王子进还是不信他,反问道。

“我、我的一个重要法器被它们偷去了,这才要去找那村庄!”那道士的一张方脸上现出焦急的神色。

王子进见他的神情也不似假装,点点头道:“只是我也不知那村落在哪里!”

“这里盛传着狐狸的传说,因此我才到这小镇上寻找!”

“是什么样的传说?”王子进听了急忙问,他也急于找到那村落,只有那样才能把绯绡带出来。

“据说那里的狐狸都贪图享受,又不事稼穑,却偏偏喜爱人类的生活,因此经常偷盗或者施法骗人,搞得此处人心惶惶!”

王子进听了面色一红,这话倒是没有错,他与绯绡在一起多时,觉得这简直就是对绯绡的形象表述。一个绯绡倒还可以,毕竟他喜欢在繁华闹市居住,就算真的去偷盗估计也是拣那富户,倒也没有什么。可要是有一个村子的绯绡住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集体玩乐,那简直就是人间惨剧。估计这里的老百姓养完了自己就去养狐狸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银两交那朝廷的税金。

王子进想到这里,又看了看眼前的萧条小镇,点点头道:“你说得倒也有道理!”

那明月听了,脸上露出笑容:“实不相瞒,我刚刚老远就闻到你身上有狐狸的味道,这才与你打听!”

王子进听了一愣,望着那道士的脸,这人莫不是狗儿变的,怎么鼻子这般好用?

“你是不是刚刚从那村庄出来?”

“刚刚?”王子进回忆道,“我也不知何时出来的,进去只喝了一口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你还喝了酒了?这样说你与里面的狐狸交情甚深啊?”

王子进见说漏了嘴,急忙摆手道:“不说这个,你我进房间细聊!”说罢,带着那道士走进自己居住的客栈。

门口的掌柜见他带了这样一个花哨古怪的道士回来,两只眼睛像苍蝇一样直直地粘在二人身上。

“实不相瞒!”王子进关了房门就与那道士说,“我有一个好友正在那村落里被困,我此时正急着去找他!”

“那可糟糕了!”那道士听了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我们要快点去找那人了!”

王子进见他神色慌张,急忙道:“去哪里找什么人?”

“若是寻常人,在里面待那么久的话,就算出得来也是一具死尸了!”

王子进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冷,绯绡,绯绡应该没有事吧?他那么本事,而且青绫是他的朋友,应该不会伤害他吧?却听那明月继续说道:“你可知这世间最大的杀手是什么?”

“杀手?”王子进纳闷他怎么越扯越远?看来这道士的神经确实不是很正常。

“是时间啊!”明月继续道,“前两日好像有个年轻人进了那村庄,说是里面有美貌少女,有潇洒的男人,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他流连忘返了几日,可是待他出来,家里只有为他抓紧做棺材的份了!”

“为什么要做棺材?”

“因为此人已经和八十余岁的老叟没有什么分别了!”

王子进听了,心里难过,倒不担心绯绡会变成老头,就怕两人就此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了。急忙道:“我叫王子进,你叫我子进即可,你我快快去找那要作古的老儿去!”说罢,一把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喂,你等等我啊!”明月见了,急忙提着道袍追了出去,也不知这书生为何突然发急。

那掌柜的看着两人像是旋风一般一前一后地出了客栈,又缓缓地摇了摇头。

此时日正当午,王子进想着绯绡的笑脸,又想起明月的话,突然觉得事不宜迟,怕再有耽搁,自己就永远也见不到绯绡了。

“青绫,你我就不要隐瞒什么了,到底是什么人要找到这里?”在那绿竹环绕的村庄中,绯绡席地而坐,边喝酒边对面前的人说。

青绫听了,双眉一皱道:“绯绡,也许我一开始就错了!”

“此话怎讲?”绯绡听了抬起头,脸上挂满了疑问。

青绫望着窗外远山道:“你我努力修行,最后求的又是什么?就算真的变成了人类的样子,也不能被人类所容!”

绯绡听了沉默不语,似是默认。

青绫又缓缓道:“哪怕在这么远的地方,建了村庄,本想像人类般生活,却依旧不能融入人类的生活!”又摇头继续道,“这周围的人,都将那祸事扯到我们身上,哪怕人类为了利益彼此残杀,最后也要在尸体上放两根动物的毛发,说是狐狸干的!”

绯绡又喝了一口酒,还是沉默不语。

“现在有风声说官府的人要派官兵来拿我们了!”青绫笑道,“因为这里的地方官说交不上贡税也是狐狸的原因!”

“他们还没有找到这里?”

“应该快了!”青绫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接着道,“不过就是几日的问题!”

绯绡听了眼皮一抬:“最好的办法就是趁这几日快快离开这里,哪一方有伤亡都是不好的!”

青绫轻笑了一声:“我已经这样做了,这里的居民大多已经离开了,只有一些无法移动的花妖还在。”

“那你这番叫我来是?”绯绡问道。

青绫眼皮一抬,缓缓地说:“你不认为应该留下两名战士垫后吗?”

绯绡听了这话,始从嘴角牵出一丝笑意:“不错,不错,那些官兵没有收获,定当继续追寻,还不如迷惑他们的视线!”

“绯绡,又要劳烦你了!”青绫说着望向天外,只见一缕残阳如血,把天际云彩都染成红色,大战在即,这种平静又能捱到几时?

“那人就在这里住吗?”

“不错,那人正是乌江镇人氏!”

王子进这才知道这个小镇叫做乌江镇。

明月引着他一路前行,终于来到一间瓦房前,那家的院子里,赫然摆着一副黑色的棺木。“就是这里!”明月说着就走了进去。

那家人看到道士非常高兴,都要求他给将死的人诵经。本来两人还在挠头怎么才能见到弥留之际的人,哪想到这样容易。

“好好好!”明月一甩佛尘,摆了个样子,点头答应了。

王子进见他装腔作势的模样,不由想起一个人来,心中不免难过。绯绡也是这般爱骗人的,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两人走入黑黑的内室,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腐朽之气,只见那卧榻上,正躺着一个眉须皆白的老人。那老人骨痩如柴,面色灰暗,显然是没有几日可活了。

“老人家!老人家!”王子进见了急忙过去将那老人摇醒。

“不,不要叫我老人家,我现在方二十有二!”那老人轻声说,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我们此番来是有事请教的!”王子进急忙给他行了个礼,“我的一位至交在一个绿竹村庄受困,希望您能指点一二!”

“不错,我也有东西被他们拿走了!”身后的明月急忙说道。

“你们,去千山镇!”那床上的老人伸出干瘦的手,指向门外。

“然后呢?”王子听了急忙问道,终于有那村庄的线索了。

“小孩!”老人又缓缓吐出几个字,“注意,小孩……”

“小孩?”王子进和明月互相望了一眼,都没有明白这话的意思,待要再问,却见那老人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水中月,镜里花,不思量,愁年华!”倒像是一阙词。

王子进见了,默默退出门外。此时天色已晚,夕阳如燃着的火焰,烧红了半边天,自己的心境,何尝不是如火烧一般焦急。

忽听那斗室内传来明月平静的诵经声,那声音悠扬浑厚,似乎能直入人心底,带来一丝寂静。

王子进听着那诵经的声音,一时失神,忽然道:“绯绡,你听这经文,好久没有听到了!”却久久得不到回答,再一抬头,院落中只有自己的影子,哪里有第二个人?他忽然心酸,一时难过,空气中只有诵经声飘过:

“一切皆迁动,寿命亦如是。众苦轮无际,流转无休息!

三界皆无常,诸有无有乐。有道本性相,一切皆空无!”

当晚,两人不敢稍做耽搁,买了两匹马就出发了,那千山镇名为千山,却是靠近湘水旁的一个小镇。两人连夜赶路,却还是两天以后才到达。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当初是怎么走进去,又是如何出来的吗?”这一路上,明月不停地追问,王子进的回答永远都是忘记了,可他还是不依不饶,搞得王子进一见到他那黄色的道袍就头痛。

终于,明月一拉缰绳道:“千山镇到了!”

王子进只见前面郁郁葱葱的,隐约可见一个小镇,里面盖的都是石头房子,与乌江镇相比,更为精致一些。那镇里的人来来往往,甚是悠闲,不远处就是湘水缓缓流过。

王子进踏着那小镇的石板路,不由迷惑,眼见这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一副祥和的景象,不知那老人指引二人来这里是何用意?

“我们先去休息,明日再说吧!”

那小镇中竟然连客栈都没有一处,两人只有找了一间破败的屋子暂住。由于旅途劳顿,这一夜,竟而无梦。

“子进,子进,起来了!”王子进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叫他,是绯绡吗?他欣喜地睁开眼睛,却见面前的人一张方脸,阔口阔鼻,却是明月,不由心下失望。

“我们这就去看看这小镇有什么古怪。”明月说着整理了一下道袍就出发了。

二人走在街上,只见那镇里的人甚为悠闲,叫卖的叫卖,烤鱼的烤鱼,有男有女,更有白发老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王子进与明月走了半天才见到一个穿着绿色褂子,扎着两条小辫的男孩,拿着一个果子,坐在门槛上。

“你说那小孩指的是什么?”王子进看到那个小孩问明月道。

“不清楚!”明月也看了一眼那孩子,与寻常孩子无异。

他们就这般慢慢悠悠地逛到天黑,把小镇走了个遍,还是没有收获。

“明天去这小镇周围看看吧!”明月叹道。

“也好!”王子进失望至极,还以为这小镇中藏着玄机,哪想竟是再普通不过。

剩下几日,两人连这千山镇的草皮都要翻了起来,还是没有收获。

“回去再问问那个老人吧,希望他还没有归西!”明月无奈地摇头叹息。

王子进跟着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两人垂头丧气地牵着马,走在回去的路上,王子进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小镇,看了看那湘水,小镇对面的一个小小石墩,正是当初他们上岸的地方。这一瞥间,他又看到那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小孩,正在街心拿着一个彩球玩耍。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那老人最后说的话来,喃喃道:“水中月,镜里花,不思量,愁年华!”

“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赶路?”明月见状催他。

“不,不对!”王子进又环顾一下这个小镇,这镇上也有百十号人口,怎么几日所见,只有这么一个小孩?

“有什么不对?”明月问道。

“这里没有小孩!”王子进又想起那日的绿竹村庄,也是一个小孩都没有。

“那里不是一个?”明月听罢指着那男孩道。

“只有一个小孩!”王子进急忙道,“我去过的那个古怪村落,也是一个小孩都没有的!”

明月听后似乎开了窍:“能变成人的妖精少说也有百年道行,又怎么会有小孩?”

“不错!”王子进接着道,“那老人说的‘水中月’、‘镜里花’怕就是暗示我们此节!”

明月听了眼中发直,颤声道:“你说这、这千山镇就是那狐狸村庄?”

“怕这一切皆是幻术!”

“幻术?”明月低头道,“只要找到下了咒的地方,自然就可破了它!”

“可是那下了咒的地方在哪里?”王子进望着这镇里来来往往的人,不知到哪里去找那一道咒符。

“就在这里!”那明月突然翻身下马,一伸手就把那小孩抓在手中,嘴里念念有词!

那小孩初被他抓在手里还哭叫,但被他这一念后,只见手中哪里有什么孩子,只有一截刻满了扭曲咒文的竹子。那竹子一显原形,突然周遭一切都发生了变化,道路两旁的石屋都变成了碧绿的竹屋,里面溪水环绕,简直就是人间仙境,正是那日王子进所去过的村庄。

王子进见了这变化,急忙从马上下来,瞠目结舌:“天啊,谁又能想到这千山镇就是那狐狸村庄!”说罢转头问明月道,“你怎么知道那咒文在哪里?”

“村里只有一个小孩,自是最与众不同的地方了,所以我想那孩子就是咒文,果然没错!”

两人还没等说完,就见一栋竹楼中走下一个人来,那人穿了一身白衣,黑色长发如瀑布般直泻而下,只在脑后束了一个白色方巾,眉目温润,似暖玉般散发着淡淡光辉,只有一双精亮的眸子,一点感情也无。

那人望着王子进与明月,并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站在绿竹中,白衣飘逸,如世外仙人一般。

王子进望着这人,竟而愣住了,只觉得鼻中一酸,双眼湿润,隔了这许多日,终于又见着他了。他静了静心,急忙颤声道:“绯绡啊,我……”

那人却依旧一副冷漠的模样,淡淡问道:“你是谁?”

这是开玩笑吗?王子进只觉得荒唐,忙道:“我是子进啊,你不记得了吗?”

却见绯绡双眉一皱:“子进又是谁?”

“子进又是谁?”王子进愣愣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是啊,子进是谁?子进不过是千年以前曾经救过你的一个男孩,不过是千年以后又被你庇佑的一个花痴书生!可是这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王子进又望了望绯绡,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郁结,缓缓说:“明月,我们走吧!”

这里是狐狸的村庄,他怎么会不知道,同类还是和同类在一起最快活,他又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去拖累了绯绡这样不羁的人呢?想到这里,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要落了下来,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的分别竟会是这样。哪知在泪光中一瞥,就见明月从衣袖里掏了一个竹管出来。

“这是什么?”王子进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子进!”明月面色阴沉地对他说,“我根本就没有法器在这里,真的很抱歉,从一开始就骗了你!”

王子进望着明月那一张朴实的脸,那滑稽的杏黄道袍,心中一震,摇头道:“你骗我?这不是真的,你又为什么要骗我?”

明月却不回答他,把手中的竹管一拉,“砰”的一声从里面射出一个闪亮的东西,此时天色已经渐晚,那东西飞到高处一下炸开,照亮了半边天空,竟是一支烟花。

“烟花?”王子进抬头望了望那烟花,又看了看绯绡,再看看明月,这两人都是他的朋友,怎么今日都和陌生人一样?

“在招救兵?”绯绡见了那烟花轻笑一声,那美丽的烟火,正是地狱的起点。

王子进听了绯绡的话方始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望着明月缓缓道:“你要叫谁过来?”还没等得到回答,耳边就听见湘水中传来破浪的声音,王子进急忙望向河中,却见远远的有几排木筏正快速地破水而行,上面站满了穿着红灰二色衣服的官兵和马匹,显是有备而来。

“我是受人所托,来斩妖除魔的!”明月朝王子进笑了一下,脸色却甚为难看。

绯绡显然也看到了那声势浩大的一连排木筏,一转身竟从竹林里牵了一匹马出来,一跃而起,跨上马背就走。

王子进当然了解绯绡的脾性,知他要到有利地形再做打算,也急忙上马就走,跟着绯绡的马就往深山中去了。

“子进!”明月见状叫道,“不要中了他的计啊!”也急忙纵马往前奔去。

河岸的竹叶中,有个青色的影子闪了出来,望着已经渐渐远去的三骑,嘴角扬起一丝轻笑。正在这时,那人的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还不让路?”

正是那些官兵到了,那青衣的人回眸笑了一下,指着河水道:“官爷,且看看这是什么?”

那为首的虬髯士兵看了看那个人,眼见拴船的石墩被他挡住了,气不打一处来,道:“这是河!不要耽误我们办公事!”

“哪里,这是海!”那人说完,笑了一声,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满船的士兵见了,身上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只见眼前竹影婆娑,哪里有什么人?正在这时,平静的水面开始波动起来,似乎有暗潮涌动,摇晃得上面的人站立不稳,受了惊的马匹开始不停地嘶叫,胆小些的士兵已经跳下去往岸上爬去。那水波动得越来越厉害,转眼间,就有一个滔天巨浪从水中翻了起来,真如澎湃的大海。

那巨浪能有十几丈高,夹着雪白的浪花,像是蛟龙般一下就砸到木筏上,几个联排的木筏顿时就被这巨浪砸得散了架,几百号人马同时落水。窄窄的河中,像是煮翻了一锅饺子,一时间人声、马声、救命声不绝于耳。还没等他们游上岸,又一个巨浪翻了起来,当头就狠狠地砸了下去,这一下就有几十人顺水而下,被冲到了下游。

明月正在纵马追赶前面的王子进,眼看就要追上了,哪想身后传来不绝于耳的哀号声。

他急忙一把就拉住缰绳,立马回望,却见水边一个大浪翻了起来,迎着落日的余晖,比竹林还高了一倍不止,心中不由一惊。再一回头,王子进和那白衣人已经一前一后地走远了,他没有办法,只好折返回去。待到湘水边,只见一片人仰马翻,上岸的士兵寥寥无几,而水中正有一个大浪又翻了起来。

“道长,快点想个办法!”那上岸的士兵一时哀号不绝。

明月见了,抽出身后的桃木剑,剑尖挑水,飞快地在水中搅动起来,只见那水中形成一个漩涡,越来越大,能有几丈宽,那巨浪只转了几下就被卷了进去,水面恢复了平静。

只见平静的水面上哪里有什么巨浪?木筏依旧是好好的,倒是人横八竖地躺在水中挣扎的士兵有几十名。

“这帮狐狸,真是害人!”

眼见出师未捷,倒损失了大部分兵士,上了岸的人也都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道长,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为首的虬髯官兵问道,他们奉命来剿灭狐狸,本以为是个轻巧差事,哪里想到会这么费力。

“不知道!”明月阴着脸答道,追丢了王子进和那奇怪的人,在这茫茫林海中,叫他到哪里去找?此时天色已黑,突然在树林深处传出一道白光,明月见了,立时来了精神。

这帮狐狸,如此目中无人,居然发出了挑战的讯号,他急忙纵马往那白光的方向奔去。

待得一行人马奔到那白光附近,天已经完全黑了,不想此时天上竟有风云际会,似乎有一场暴雨就要来了,挡住了天空中的朗星与圆月。

明月领着一帮人远远见那林中一片草地上,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正拿着一把长刀,在地上认真地画着什么。

那人的面色严肃,神情专注,似乎在写书法一般,手每在地上划一下,就从地里冒出一道白色的光,那光晃得地上的草如翡翠般好看,拿刀的人玉一样的晶莹。只见那人缓缓地抬起头来,笑道:“修罗场已经布好了,谁要来挑战?”

“你这妖孽,这般自大,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人正是引他走的那个白衣人,他见了就气不打一处来。说罢,就要往那白光中走了进去。哪知刚刚迈了一步,就见眼前闪出一个人影,伸开双臂挡住了他的去路,正是王子进。

“不要拦我!”明月叫道,“我今日就要和这妖孽决一胜负!”

“他是我的朋友!”王子进道,“你要过去,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子进!”明月见了,不由气急,“这般妖孽,你怎么能和他们做朋友?终有一日会被他们剥骨吸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子进听了一愣,又望了望身后的绯绡,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你们放他们一马,他们自会走了,怎会与你们为难?”

“你那书生,在搅和什么?”正是那白光中的绯绡耐不住性子,指着王子进叫道。

“绯绡,绯绡,你快点走吧!”王子进听了他的声音,不由难过,“去和青绫一起,快活地生活吧,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你?就凭你?”那帮士兵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立刻哄笑一团。

“保护好道长!”其中一个虬髯士兵说罢,“刷”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刀,手一扬,一帮人就声势浩大地往那白光中冲了进去。

王子进被两旁不停前涌的士兵撞得一下就坐在了地上,更有士兵是骑了战马过去,踏得地上泥土飞溅。王子进一脸的污泥趴在地上。只见那马匹奔腾,人声喧嚣,林中影影绰绰,衬着那些士兵狰狞的面孔,真正是人间地狱,如果有修罗场,也不过如此。

错乱人影中的绯绡,身形单薄,白衣翩翩!

他望着这好像转眼即逝的人,眼中一下就涌出泪来,声嘶力竭地叫嚷:“绯绡,绯绡,你不能死啊!”此时天空中一场磅礴的大雨夹着雷声,轰轰隆隆地就下来了,豆大的雨点砸得地上泛起一阵烟尘。

只见白光中的绯绡,浑身尽湿,手中长刀一挥,就砍倒了几匹前跃的战马,血一下就飞溅在他素色的白衣上。

“你的朋友还挺厉害的!”明月见状对王子进道,似乎有冷眼观战的打算。

王子进呆呆地望着雨中的明月,他那宽口阔鼻,被雨水一冲,添了几许狰狞的味道。

“明月!”王子进从地上爬起来,缓缓问道,“你不打算制止吗?”

“我要再等一下,看这个妖孽布的古怪场地到底有什么名堂再说!”

王子进见那白光中血花纷飞,绯绡身上的白衣已经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了。泥水飞扬中,王子进的视线模糊了。他缓缓道:“明月,你说得没有错,妖孽就是妖孽!”

“把刀给我!”王子进朝那保护明月的士兵道。

“你要去干吗?”那士兵厉声喝道。

“我要去杀,我的一个朋友!”

明月听了,给了那士兵一个眼色,那士兵解下佩刀,扔到王子进手中。王子进伸手接过,只觉得手上一沉,望着那在雨水中搏命的绯绡,眼泪又涌了出来。

当初去赶考的时候,当初初见绯绡的时候,水是那样的绿,天是那样的蓝,绯绡巧笑嫣然,白衣如雪,那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啊。

那个时候自己又何曾想过有一天会拿刀?他轻笑一声,伸手拔出了刀,刀光如水,映照在他的脸上。

明月见他拿着刀沉思,笑道:“你终于想通了,打算什么时候上场?”

“不错,不错,我想通了!”王子进点了点头,望着那白光中如灵狐般舞动的绯绡。

绯绡啊绯绡,如果命运真的要用死亡将我们牵系在一起的话,就让我们一同向死亡挑战吧!他接着回转刀锋,身子一转,手一翻,一把钢刀已经架在了明月的脖子上。

“你要干吗?”那士兵见状就要扑上去,苦于手中没了兵刃,不知该如何是好。

“子进,你怎么会这样?”明月被他胁持,一时没了主意,慌张说道。

“明月!”王子进紧紧地箍着他的脖子,浑身不停地颤抖,“你想知道我对鬼的定义吗?”

他拖着明月又往后走了几步,大声叫道:“不错……这世上确实群魔乱舞!那是因为,如果鬼有了善心,那么它就是人!相反,如果人心存杀戮,那就与鬼无异!”

说完只听他呜咽道:“明月,明月,亏我还把你当做朋友看待,为什么你见这些人互相残杀,却连制止都不愿意呢?”他大声哭喊道,“明月,你已经不再是我的朋友了,你已经变成一个活生生的鬼了!”

明月听了这话,浑身不由一震,过了一会儿缓缓道:“那修罗场是不能被破解的,一旦进入那白光范围就会迷失心志,一直战斗到死!”

“这我都知道!”从一开始,看到绯绡邀战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预感。

“不过,也许我可以试一试!”明月站在雨中笑着说,“子进,你先把刀放下!”

王子进听了将信将疑,但还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明月望着白光中那群杀戮的士兵,抽出了背负的桃木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法术的呢?一开始学的时候就是想斩妖除魔,做个能够帮助别人的人就够了。可是随着自己力量的不断提高,最后竟有了替天行道的意味。他抬头望着天上的倾盆大雨,雨水像是利剑一般从天上笔直地洒了下来,苍穹之下,无人能不沾身。

天地的力量是如此伟大,而自己又何等渺小?居然会想着代替老天去主持正义,所以才在官府委派他的时候就一口答应了。答应的时候却忘记了,纵使是丛林中的小兽也有他们生存的权利,没有什么人能够剥夺。

正是因为这样,那个白衣的少年,那个已经不知努力地活了多少年的狐狸,此时才会不惜一死,布下战场,只求同归于尽。只因为人类,根本就没有给它们退路!

明月想到这里,嘴角含笑,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纸,用剑尖挑着就冲了上去。口中喃喃念咒,他杏黄色的道袍在黑夜里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

王子进呆呆地望着明月,不知他此番是要干什么。

只见明月的剑一碰到那白光,就像是遇到一个看不到的屏障,“当”的一声就弹了回来,剑尖上挑着的符纸一下就被烧成灰烬。明月见状又拿出几张符纸,再次冲了上去。

“破!”只见他竭尽全力,一剑刺了进去,接着整个人就被弹了回来,身子像是败絮一样飘在了草地上。

“明月!”王子进见了急忙扔了刀就过去扶他。

只见明月的脸一片焦黑,似乎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他缓缓地坐了起来,一口血就喷到了胸前,颤声对王子进道:“你,你看我做得好不好?”

王子进见那白光渐渐消失,四野恢复一片漆黑,那草地上只有受伤的官兵在呻吟打滚。绯绡显然也受了伤,手上也不见兵刃,只是站在人群中喘着粗气,似乎也神智不清。

王子进见了,将明月小心地放在地上,往绯绡的方向走去。

绯绡只觉得那日在青绫的屋中喝酒吃鸡,随后发生的事好像就没有了印象。此时再有意识时,却是自己站在大雨中,周围一片死伤的人。他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远处缓缓走来一个跌跌撞撞的书生,看那糟糕的走路样子,除了子进就不会有第二个人了,他想着就笑了起来。

可是,可是子进为什么满脸都是泥,还要用一副死了爹娘的哭丧脸对着他呢?

“子进?这是怎么回事?”绯绡捂着身上的伤口,茫然问道,“你怎么搞得这样狼狈?”

王子进听了突然觉得心中一阵温暖,笑道:“你又何尝不是如此?”说罢,快步走了过去,“我们回去吧,绯绡!”

“去哪里啊?”

“繁华闹市虽然庸俗了些,但还是比这里好一些吧!”

“哎,说起来,好像有好久没有喝酒吃鸡了啊!”绯绡笑着回答,捂着伤口的手却不断地渗出血来。

“绯绡!”王子进望着他坚定地说,“我们回去吧,回扬州吧!”

绯绡听了笑着点了一下头。

“怎么办?”那余下的十几名能够站住的士兵,看到满地哀号打滚的人,颤声道,“如果就这样回去,也一定会被处罚的,没有完成任务,倒死伤了这么多人!”

“把他们杀了,起码能够回去复命吧!”

那些士兵说着望着雨中的王子进和绯绡道:“实在不行就砍掉那个书生的脑袋,反正没有人知道狐狸长什么样!”其中一人伸手就从背后拿出一把弯弓,他们不敢再去硬碰硬。

弦如满月,箭在弦上。

“书生,去死吧!”那兵士怒吼一声,手中的箭带着风声一下就冲了出去。

王子进听到叫喊,一回头就见一支翎箭冲破雨帘,带着破空之声,直往自己的方向飞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官府的士兵会突然暗算自己,一时不由呆住了。

就在此时,斜里一个人骑着马冲出来,一弯腰就把那箭抄在手中。那人拿着翎箭,正骑在马上微笑,一身青衣,也已经尽被雨打湿了。

青绫见了王子进,朝他笑了笑,翻身下马,对他们道:“你们快走吧!”

“我走了,你怎么办?”绯绡见了他问道。

“这些人不会罢休的,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去复命!”青绫说着指了指那些远处观望的士兵们。

“那你要如何打算?”绯绡面色苍白,一脸疑问。

青绫笑了一下:“其实我一开始就已经打算好了,本来不想把你卷进来,但是又怕一个人不能胜任!”

王子进和绯绡都没有说话,此时雨已渐小,山风一起,带出一阵凉意。

只听青绫继续道:“这事情闹得这般大,如果没有人牺牲的话,怕是他们不会罢休,到了那个时候,再有官兵不停地扰民,就连这里的百姓都会遭殃!”他面色凄凉,缓缓说道,“这事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要去与人类共同生活,如果不是我带他们下山,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青绫……”绯绡话到嘴边,却不出口。

“我心意已决,你在这红尘中尚有眷顾,快快走吧!”绯绡听了点了点头,眼下只有这样方可换得此处的太平安乐。

“子进,我们走吧!”他说着趔趔趄趄地抓着青绫的马,费力地爬了上去。

“我们去哪里?”王子进不知所措地望着两个人,不知这二人在说些什么。

“上马,和我一起走!”

王子进听了他的吩咐,只好也翻身上去。

只见青绫着了一身青衣,带着青草的香气,在朝他们微笑。

“去!”绯绡说着,腿上加力,那马就开始小跑起来。

“绯绡,绯绡,青绫要干吗?我们要去哪?”王子进只觉得绯绡心中似乎很难过,但是看不到他的脸,却也无法得知。

“子进,不要回头!我们走吧!”

王子进听了,却还是回头望着青绫,那青色衣服渐渐遥远,渐渐模糊,青绫的背影,似乎在向他们诀别一般。

明月撑着爬了起来,抖动佛尘,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人,不知此人有何意图。他却并不攻击,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嘴角一直含着笑意。只见那人躬身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对着那一干人马说:“今日之事,以我青绫之死做一了断,希望各位能够回去复命,日后不再骚扰此处!”说罢,他刀身一横,鲜血就飞溅上天空,那点点血花,又从空中,溅落到芳香的草地上。

青绫的脖子上一道深深的伤痕,汩汩地冒出血来,他身子一歪,倒在了沾满了雨水的草地上。

这草地是多么的柔软,以前自己起名叫青绫时,也是因为迷恋这自由的绿色。可是,怎么连想要的生活都不能得到?那绿色的村庄,又会在哪里重建呢?

他的泪水缓缓地流了下来,眼前仿佛有一幅美丽的画面,那画里有绿竹的房子,有环绕的溪水,那是人间天堂,那是他一生的追求。多么可惜,他不能再看一眼那村落重建的模样,不能再用手去触碰那清澈的溪水了。

多么可惜啊!

明月望着那人的尸体,渐渐委顿,最后变为一只棕色狐狸躺在草地上,突然心中一阵难过。舍身以取义,杀身而成仁。兽犹如此,人何以堪?他佛尘一甩,缓步走入那林中。

人生情恨,何以能免?命运轮回,变幻莫测,谁又能摆脱它的操纵。

“道长,道长,你要去哪里?”那些士兵见了,急忙喊他。

明月却并不回头,过了许久,一阵浑厚的诵经声缓缓从树林里飘来:“三界皆无常,诸有无有乐。有道本性相,一切皆空无!”

绯绡那日在马上行了没有多久,就变成白狐,而且几天也不见他变回人身。王子进只好在附近的小镇上找了一个客栈休息,待他能够赶路的时候再出发。

“老板,要两只烧鸡!”王子进抱着两坛黄酒,正在买鸡。

鸡还没有拿到手,就听旁边几个村妇议论。

“你听说了吗?那剿灭妖孽的事。”

“当然听说了!据说那妖孽非常厉害,伤了很多人,不过最后还是咱们的人胜了,杀死了一只千年狐妖!”

“我怎么听说那狐妖是自杀的啊?”

“怎么会?那种妖怪,也知道要自杀吗?”

王子进听到这里,手中的酒坛“砰”的一声掉落,摔得粉碎,酒水一下洒了满地。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那几个村妇尖叫着躲开了。

王子进却懵懵懂懂,浑然不觉,呆呆地望着满地的酒水把地上冲出一条条小溪。

怎么会?青绫死了?青绫怎么会死?

那日与青绫初见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他着了青色的衫子,坐在扁舟上,吹着一支洞箫,那箫声犹自缠绵在耳,青绫又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

他也不要鸡了,跌跌撞撞地跑回客栈,一把推开客栈的大门。房内有一只白狐,两只前爪搭在窗户上,正看着外面的夕阳。

“绯绡,绯绡,你告诉我!”王子进只觉得心中难过,似乎有一块大石重重地压在心口,“青绫是不是没有事?是不是啊?”

那狐狸却回过头,精亮的眼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王子进见它的表情,心中的疑问似乎得到了确认,一下歪在门上哭了起来。

他自此知道,那吹着箫的少年,那总是在笑的人,已经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哪怕天上地下,哪怕云里雾中,都不会再有他的身影。

几日以后,两人顺着湘水,又踏上了归去的道路。那湘水依旧美丽宜人,两岸山色秀丽,可是一样的景色,却是两种心境。

王子进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一个人闷坐在甲板上。

绯绡歪在船舷边喝酒,那水中波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不停地跳跃。

王子进见了他那悠闲模样,不由心中难过,这人似乎完全不关心他人生死,悲欢离合在他眼中竟像空中浮云,过眼即逝。

两人正又行到那日初见青绫的地方,突然一缕洞箫的声音自远处飘来,那箫声婉转悠扬,在水面上、山谷中,回荡不绝。

王子进听了这箫声,一下就站了起来,却见碧波如镜,水面上没有半个人影。那箫声却兀自飘荡着:“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样的曲子只有一个人敢吹!

他听了欣喜若狂,回首对绯绡道:“青绫,青绫他是不是并没有死?”

绯绡依旧歪着身子,抬了一下眼皮:“你莫非不知道狐狸是最会诈死的?”

“哇哇哇!”王子进听了叫道,“你骗我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伤了好几日的心!”

“子进,我那日什么也没有说啊,你就抱着门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这又能怪谁呢?”

王子进听了一愣,只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被他蒙在鼓里。

“喝酒吧!”绯绡伸出长指弹了弹酒杯,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王子进气鼓鼓地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哎呀,这湖光山色,还有人给我们吹箫,你慢一点喝行不行啊?”绯绡在一旁调笑。

王子进听了,耷拉着脑袋,又觉得他说得没有错,慢慢地品起酒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开始嬉笑,几日积攒下来的郁气不觉烟消云散,王子进心中豁然开朗。

只见阳光渐渐隐没,长日将近,王子进不觉暗自希望这落日永远不要沉入那连绵的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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