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道观,八仙殿。
桌上杯盘狼藉,吕半仙酩酊大醉,晃晃悠悠起身,却一屁股跌在地上,犹自冲鸢萝道:“花神仙子,你……你随土地去一趟吧,我……我……”呼噜呼噜,竟然睡过去了。“喂,喂!”鸢萝过去踹两脚,却纹丝不动,“我看你别叫半仙了,叫醉仙得了,一喝就醉,一醉就睡!”
眼见土地神喝得醉醺醺,鸢萝摇晃他几下:“喂,土地,还能去冥界么?”土地打着酒嗝道:“放心吧仙子,老……朽……年轻时有个绰号,……叫千杯不醉!”说罢咕咚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去了。鸢萝气愤的跺跺脚,吩咐小道童将这两个死鬼拖到屋外稻草上,喝成这模样,今晚就别浪费床了。
鸡鸣三唱,鸢萝伸个懒腰,惺忪着小眼望向窗外,瞳孔陡然放大,“鬼啊!”一声撕心裂肺,那人影陡得跳到三尺开外,贴着墙角喊:“鬼啊!--鬼在哪儿?”
恍惚下,那邋遢的模样还真像鬼,“你干嘛,人吓人会死的!”鸢萝拍着胸脯,那鬼自然是吕半仙了。鸢萝一向惊恐于这个毛病,早晨醒来突然有个脑袋凑在面前,唤作谁都能吓个半死。
“拜托,我这么风流潇洒的半仙,能是鬼?要是那连三环还差不多!”吕半仙确认我口中的鬼便是他后,有对照的提出抗议。
“这么早来我房间,想干嘛?”一念及此,鸢萝急忙掀开被褥看看,衣衫完整,方才松口气,“不会是来吓你姐吧!”想起凤无夜总是自称“本王”,鸢萝习惯性也给自己挑个自称,“本姑娘”“本小姐”“本仙子”,感觉拗口,“本姐”还差不多,以后就说“姐”吧,嘻嘻。
吕半仙凭空多了个姐姐,不以为喜,反以为愁,脸色像那霜打的茄子,蔫了。“若非你是花神,我才懒得理你,哼。”
“那你来干嘛?哦,是偷东西!”鸢萝坏坏地用白嫩的手指头点着他。吕半仙的脸色彻底黑了,“我说大小姐,这两天你吃我的鸡爪喝我的香茶睡我的软床,还说我偷你东西?”
吱呀作响的床板,黑乎乎的被褥,一股怪味,“呀!”鸢萝一骨碌滚到地上,昨晚太困,竟然在这猪窝睡了一晚,哎呀,晦气,晦气!鸢萝慌乱扑打着身上的黑棉絮,“喂,有没有热水,本姐要洗澡啦~”
惬意的出浴,立在铜镜前,镜上蒙上一层薄薄水雾,朦胧中,一个曼妙少女在痴痴望着。轻拭去那层薄雾,还原出花神的风姿绰卓。凹凸别致的身材,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面似芙蓉,眉如柳,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尚泛着珠光,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镜前的美人轻眨下眼,镜中的可人灵活的眼眸随之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我若是不是她,也会爱上她!鸢萝痴痴想着。
咚咚咚,有人敲门,“花神仙子,好了么?”
“好你个大头鬼!”
八仙殿,土地神念念有词。墙角缓缓升起白烟,“跟我走!”土地左手拉起鸢萝,右手拖着吕半仙扑进浓雾。后面传来连三环结巴的声音:“一,一路顺风!”
天旋地转过后,鸢萝怔怔瞅着这片黑暗。奇怪的是,明明暗无星光,她却将这里看得一清二楚。她看到的,竟然就是黑暗!四周的黑暗,没有山河湖泊,没有风雪雨露,没有草木鸟兽……没有任何参照物!
“喂,土地,这是哪儿,黑咕隆咚,看不清啊!”鸢萝清楚看到吕半仙瞪着双眼四下寻摸,双手在前面挥舞探索。
“花神仙子,想必你能看得见!”土地的双眼炯炯有神,鸢萝点点头,嗯了一声,他是地府的神,自是看得清。“那便是了,天界来到鬼族,通行无碍,唯独凡人一片漆黑,吕道长眼前模糊,想必是半仙之体。”
“废话,本仙人称‘吕半仙’,当然是半仙之体喽,再给我二十年……”戛然而止,远处传来“嗷呜”之声,阴森鬼魅,不寒而栗。
“鬼来了!”土地声音平静道。
无风而寒,无雷而鸣。这是鸢萝的感觉。土地念了个隐身诀,吕半仙颤抖的身躯不见了,远远的传来了铰链声。一群鬼拖着长长的脚链,“嗷呜嗷呜”叫着,缓缓行进。
鸢萝惊讶看着为首两人,一个白衣胜雪,笑口常开,手里摇着白棒,头上长帽一晃一颤,上面四个大字“你也来了”;另一个漆黑似炭,阴沉似冰,手里晃着黑棒,头上长帽写着“正在捉你”。浑身打个冷颤,鸢萝忽然意识到这两位是谁了。
后面的鬼魂表情呆滞,只是机械叫着,“喀拉喀拉”的脚链声刺入耳膜,分外阴森。行到近处,黑鬼陡然停住,鼻息不断嗅着,“有生人!”
糟糕,被发现了,鸢萝下意识往后一躲,却瞥见地上有摊水。白鬼笑嘻嘻蹲下,凑向那滩水。“呵呵,两位别来无恙乎?”不知何时,土地神在不远处现身,笑呵呵走过来。
黑鬼眼神一闪,“是你,你不在土地庙好好呆着,来鬼界作甚?”
“闲来无事,下来串个门,两位忙着哪~”土地打着哈哈。“忙着忙着,土地这是去哪儿串门啊?”白鬼应道,就算是说话也是笑眯眯。
“婚姻殿,酆都城,哪儿热闹去哪儿……怎么,又勾了这么多魂魄,这是要发财呀!”
“发财发财!”白鬼拱拱手,眼神却还是飘着地下,“这是……”
“嗨,别提了,刚跟蓬莱几个半仙喝酒,撒了一身,瞅瞅……”土地掀着下摆。“不像啊……”黑鬼拧着眉。“什么像不像,要不舔舔?”土地狡黠一笑,拧拧下摆,又滴下些许。“算啦算啦!”白鬼扯扯黑鬼,就算是生气,也瞧不出黑鬼脸上神情。“最近冥王查得紧,别怪兄弟们多疑。”
“哪里哪里,开个玩笑,两位别介意,以后闲暇到老朽庙里一叙,好酒好肉供应!”
“得嘞,兄弟们先忙,后会有期!”白鬼摇着棒子,领着鬼魂去了。
抹一抹煞白的脸,鸢萝长嘘口气,看着瘫在地上的吕半仙,这家伙浑身湿透,腿还在不停哆嗦。土地也在不停抹汗,“亏得老朽还算机灵,悔不该带你小子来,差点儿误事。”
“他……他们是……”半仙上下牙齿打颤,鸢萝费力搀起他,又瘫了下去。
“黑白无常!”土地阴测测道,“勾魂摄魄,带入地府!”
“啊!那咱……咱们还是回人间吧!”吕半仙完全没了男子气概,吓得直哆嗦。鸢萝柳眉倒竖,瞪着他道:“喂,怕死鬼,是你要求来的,这是幽冥界,你当是你那破道观,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啊!”
“放心,黑白无常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土地宽慰道。“你……你怎知道?”吕半仙结巴问。
“这是鬼界,他们带着魂魄穿过此界,到达地狱道--要找风流神,必然要经过鬼界去婚姻殿……”
“啥?”鸢萝蹦起来,“风流神住在婚姻殿?那不是月老的地盘么?”鸢萝一脸的诧异,她知道月老住在婚姻殿,岂不知风流神……难不到他是月老的老婆?
吕半仙一脸白痴的看着鸢萝,“亏你还是花神,凡间都知道月老跟风流神共掌婚姻殿,真不知你这神仙怎么当的,孤陋寡闻!”被这该死老道抢白一顿,鸢萝感觉脸颊发烫,气呼呼瞪他一眼,“你好,你聪明,一个黑白无常就把你吓…吓尿了,哼哼!”本仙子的法术是不怎么灵光,前世的事也忘了个七七八八,嘴可不能认输!鸢萝得意的想着。
“风流神竟然跟月老同住婚姻殿,哎呀,头绪有些乱,仔细理理……本仙子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要找风流神;之所以找风流神,是因为吕半仙要救连三环,我要帮忙;之所以要帮忙,是因为我到了玄道观;之所以进了玄道观,是因为连三环在镇上找到我;之所以在镇上,是因为我从天上坠海;之所以坠海,是因为腾云穿越结界;之所以穿越结界,是因为我要去找月老--而这该死的月老和更加该死的风流神竟然同在婚姻殿!”鸢萝简直要崩溃了。
呜呜呜,鸢萝欲哭无泪,山鸡兄,你在婚姻殿等我么?